“罗兄此言差矣!其实我那才子同年三载前离职翰林承旨时,便曾保荐李君虞接替其任,只是不知因何事迁延未成。去岁九月此人入京,现任职于礼部饲部司郎中。至于说今时翰苑,倒也不似四维兄所言那般不堪,说起来,这还得益于崔状元的识人之明,也不知他有何神通,当日经其保奏而入清苑的十数人,今时看来,竟个个都是不凡,如今,长安人说起翰苑,倒是公认为近三十年间最为名副其实之所在。哎,对了!四维兄即是自岭南道广州折返,可知我那才子同年更有何等新作?一并说了出来,大家也好把酒共赏!”
“‘松下茅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云卿,此诗如何?”略一沉吟,罗仪朗声开吟道。
“‘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这两句倒也隽永,只是毕竟没有那些小词来的清雅绝俗、韵味悠长。说起来,我这位才子同年实是更适合写‘人在天涯’的,自当年谪仙人一曲《忆秦娥》后,若论曲词之妙,本朝实无更过崔破者。不过只看这诗意,状元公竟是大有思乡之意呀!”品味良久,金云卿饮的一盏酒尽后,长声叹道。
“噢!京中关于此人可有何等传闻?”说起此事,罗仪顿时更涨了三分兴致。
“除了今岁海关寺的五百五十万海税款到库,使今上龙颜大悦外,如今长安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大唐水师’了,说来也是奇怪,岭南广州距此地直有万里之遥,谁也不曾真正见过那水师到底是何模样,可偏偏一夜之间,似乎这整个京师就传遍了此事,而且绘声绘色的都是描绘那战船是如何雄壮,水师又是如何威武,直使外蕃宾服!近些日子,满城风风雨雨的都是纷说咱崔大人这件壮举,偏生还有许多远来蕃商凑趣,言说如今的广州竟是比洛阳还要繁华,这岂非笑话?一个偏远小州,又如何堪与东都相比。”
“云卿,此番却是你错了,愚兄刚自广州返回,若说他比之洛阳更为繁华,那诚然是夸大之辞,但此城如今堪比扬州,却是并非虚妄。说起来,这崔破诚然是一奇才,行低海税以引四方海客,开海上贸易以聚敛财富,如今广州城中实是人有其业,家有其食,实为本朝一大善地。只是这水师嘛……”,说到此处,那罗仪却是欲言又止的顿住。
“水师如何?,莫非是徒有虚名不成?”。见状,金云卿跟上一句问道。
“非也,若论水师战力,绝是极高,只是,云卿知道这水师主帅为谁吗?”,目露一丝讥诮,罗仪紧紧盯住金云卿道。
“听说是一个二十余的冯姓少年”念及这“冯”字时,结合罗仪脸上那特殊的神色,金云卿心下猛然一个“咯噔”道:“莫非……”
“这新任扬波将军冯楠正是冯若芳亲侄、冯若龙之子,而这所谓的大唐水师也实是由当日南海盗匪而来,这战力岂能不高?枉我等当日因掠卖新罗婢一事对崔破信任有加,今时却是……哼!”
且不说罗仪这边愤怒难平,闻听他这一番话语后,金云卿早已是愕然呆立,良久之后,方才面呈惶急之态道:“这南海盗匪向来凶恶成性,如今又得正名水师,岂非更无忌惮,此来,我新罗沿海百姓危矣!崔破呀,崔破,尔安敢如此大胆!”
“悍然以朝廷军器装备冯部,助其一举大败渤海,独霸海上;给于冯家海货专属专营、售卖权;更着令海关寺作场为冯氏打造万六石巨舶;听说这崔破义弟冯楠更是冯若芳独子,哼!如今这广州刺使衙门怕是有半个都姓冯了!古来这大奸者必具大才,此人一旦为祸南海,只怕……”
闻言愈是焦躁的金云卿陡然站起,急促道:“罗兄即知崔破与这冯若芳官盗勾结,又岂能坐视不理?”
一丝嫣红自罗仪脸上显现,只见他蓦然重重一拍身前几案道:“崔氏一脉如今在朝中可谓权势熏天,某一个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又能如何?只怕我这折子呈上,便是连御史台这关也过不去,遑论上达天听!”
依御史台惯例,监察御史所上弹劾本章,当由御史中臣初审,通过后,复呈送主官御史大夫亲审,更经其添名联署后,方才能得送呈政事堂,继尔上达天子,有此三关限制,崔佑甫更是当朝相公,也由不得罗大人不郁闷泄气了。
正当二人相对愤懑愁坐之时,却见身后雅阁中掀帘走出一个衣衫极为平常的家丁,径直到得二人几前道:“我家主人俯请二位公子惠赐一见,还望莫要推辞才是。”
“你家主人是谁,便不能来此相见!”心情正差、又带有三分酒意的罗仪语声中有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敝主人凤翔卢杞”
“啊,卢相!”“叮”的一声,金云卿手中长著蓦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