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唐贞元四年十月末,又是一年深秋时节,熙熙攘攘的长安明德门前,在拥挤的人流中却有一对远行的青年主仆。
“公子,同是十月间,为何这长安与那岭南气候差异是这般大?热的热死、冷的冷死!”,边随着公子穿越城门洞,那书童边开言发问,看来这一国之内迥然不同的气候,实在是让他困惑不小。
“我大唐辟地万里,长安更是雄居天地之中心,此地气候才是阴阳转换之正,至于那岭南,因是地近大海,最近烈日,所以气候炎热些,这也是理所当然。”边挽辔徐行,那公子边向身侧的小童子解释这其中的原委。
穿过阔大恢弘的朱雀大街,主仆二人边四处打量近两年不见的长安景象,边溯北而行,往朱雀门内的皇城进发。
“四维兄,四维兄,你是何时回京的?”,正当二人行至开化坊前,距朱雀门仅一坊之地时,却听街旁对侧有人扬声高呼道。
监察御史罗仪扭头循声看去,随即面露喜色的穿街而过,便拱手言道:“云卿,自当年一别,你我已是三载未见,不成想今日又得偶遇,好机缘,着实是好机缘!”
原来这当街呼唤罗仪之人,正式大历十三年与崔破同榜进士,现供职于鸿胪寺的新罗宾贡金云卿,后因岭南冯若芳掠卖新罗民女为婢一事,二人相交,并终成莫逆。似这般几年不见,一时两人相逢于道左,少不得一番把臂欢叙,略言了近来情形之后,那金云卿重重一拍罗仪臂膀道:“眼见天已近午,走,且往太白居,由小弟做东,一来为罗兄洗尘,再则也好叙谈一番。”
“这个,为兄却需先往御史台一行,做一报备之后方可……”,不待他一句说完,那金云卿早将马缰一引道:“三年不见,四维兄还是一点儿未变,即如此,小弟便随你同往皇城,早早将这事办了,也好畅饮一番。”
不过三柱香功夫,罗仪事毕,二人并那小书童一行策马催驴东往皇城安上门前的务本坊而来,这务本坊正与京师烟花聚集的平康坊相对,又比邻东市,最是长安繁华所在,故而,京中四大名楼之一的太白居便选址于此,吸引得许多王孙公子、文人墨客。
其时天已抵午,二人到时太白居中雅间早已客满,无奈金云卿只能于二楼选了一副靠窗的座头,边把盏叙旧、便随意欣赏长安街市风光,倒也是别有一番悠闲意味。
手中轻持酒盏,向外随意眺望的罗仪,见到街右平康坊与宣阳坊交界处的那一栋圆形楼宇,乃随意问道:“云卿,这‘轻歌曼舞’楼比之过往,又是如何?”
“‘轻歌曼舞’楼嘛!到得华灯初上时分,罗兄再来看看,那可真是一坐难求,这等地方,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现时之长安,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是慕此楼之名而来!”看着眼前这一名楼,金云卿感慨连声道。
“噢!愚兄近两年不曾在京,却不知可又有何等佳作自此楼流传?”,虽身为监察御史,但骨子里,这罗仪依然是一个“诗唐”文人,此时既得闲暇,自然便开始探问此等信息。
“翰林填词,这自然是都也不差,不过若是说起来,愚弟最为欢喜的却是李君虞所制新声。”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云卿说的可是这位陇西李君虞?”,悠悠吟出此诗,罗仪惊诧问道。
“不是他更是何人?自其人入京以来,便曾为‘轻歌曼舞’楼多制新声,这等慷慨之歌,再配以康昆仑的琵琶、小公孙的剑舞,那可真是人间至美呀!”,如此言说时,那金云卿脸上满布的都是陶醉之色,一时兴起之下,更是忍不住持著击盏、应节歌道:“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帻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歌唱两遍,他才缓缓收了曲子,一声叹道:“哎!自当年高、岑二公仙去,何曾再听得如此壮丽边歌,翰苑才子固多,只是所制太过于绵软了些,总不如这等悲凉边声听的起劲儿。”
“李君虞少年才子,年方二十一便高中先朝进士,偏偏此公更有高志,历任藩镇幕府,多处边地。只这一份识见,便不是日日蜗居长安的翰林老爷们可比,这诗风自然大是不同的了。不过我去岁离京之时,还听说此人正在灵州杜大都督幕中,何时却也到了京师。”,说起那些翰林们时,这罗仪语声中自然带有了几分轻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