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重山两天没下雨就又热又湿的晨空已经黑雾云绕。

九十年代末用天然气的重山市民也就一半，尤其寰安百货大楼所在的中心区附近，人口密集老房子多，早上起来家家户户都开始烧煤球做饭，一根根烟囱比着冒黑烟。

在尹子净这边住宿，路扬虽然按习惯早早起床，却不敢去阳台或者楼下晨练，他洗脸刷牙后在客厅里活动了下手脚，随后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缕缕黑烟发呆。

尹子净这套公寓位置很好，居高临下俯瞰大江滚滚，很容易让人进入指点江山的意境，酝酿些征伐天下的豪情壮志。

可奇怪的是，路扬此时心里盘旋着却都是些细碎感触。

上明寺市政府那边绿化环境不错，可这空气就算不知道pm2.5数据也很恐怖了吧？

也难怪尹家那位老头子身体开始出故障了，前段时间被诊断为早期哮喘。

路扬前世也是搬迁下来后就得了鼻炎，他如今非常重视健康，虽然新江家属区环境比中心区好不少，他早上晨练都开始带口罩，在这边更不会早上出去当人体吸尘器。

未来这个国家的工业化进程轰轰烈烈，也必将经历任何一个工业国都有过的环境污染洗礼。

自己没有阻止历史潮流的逆天本事，但在顺着这个国家大潮前进的同时，想得更周全些总是没错的。

路扬心中突然一动，他回头恰好看着蹑手蹑脚向洗手间方向去的苏舒。

按之前约定，路扬这个暑假要好好陪小丫头玩一玩，张淑芬的态度也由于和尹子洁关系变得亲近，从起初不置可否到如今全力支持。

何况听说苏舒的英语在七中也很出挑，尤其口语听力比路扬强多了，张淑芬之前还开玩笑让小丫头没事就和他练一练。

看到自己被发现，苏舒一愣，随即冲着没好气的路扬讪讪笑笑。

“哥，早安！”

苏舒慌忙打招呼，随后掩着嘴就直接逃去洗手间。

昨晚去电影院看大话西游后太开心，自己吃了好多烤肉串，晚上又玩太晚，刷牙不认真，今早上好像有味道了……

路扬没打搅小丫头，直接去了厨房，七点半，尹子洁和尹子净雇的陈姐准时开门进来，他已经把盘子都摆好了。

“哥，你做的……比……比陈姨好吃！”

洗脸后清纯无俦的苏舒顾不得形象，她嘴里满满塞着食物，依然忍不住开口赞美，随后连忙捧着西瓜汁大口大口喝才没噎着。

“呵呵，路扬你这孩子确实点子多。”

小丫头说话直来直去，陈阿姨笑笑也不在意，尹子洁太忙，平时都她在照顾苏苏，感情上早就当自己孩子看。

何况自己手艺虽然不错，可路扬做这些什么蛋皮黄瓜西红柿卷，枣泥抹土司什么的，她可根本想不到。

“陈姐你可别笑话我，我有空还得和你多学学。”

路扬笑笑也不在乎辈分那么乱，随即却看到苏舒差点把盘子打翻，他连忙眼疾手快定住，瞪了有点开心过头的小丫头一眼。

暑假刚刚开始，苏舒下学期虽然上初三，可依然没打算开始学习，吃饱刷牙后立刻嚷嚷要出去逛。

这才两天根本没玩够呀！

陈阿姨洗着碗却慌忙叫住，虽然路扬表现历来稳重，尹子洁也非常放心把苏舒交给他照顾，可现在世道那么乱，两个小孩出去逛可不合适。

不怕一万怕万一，自从苏舒出过事，如今尹家都非常看重安全问题。

一通电话，路扬牵着苏舒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当兵后给尹荣茂开了三十多年车的司机，陈阿姨的父亲彭老已经笑嘻嘻在一辆有些老旧的奥迪车外面等着了。

“呀，什么嘛！”

苏舒一看司机是这位立刻开始抗议了，不满嘟哝道：“张叔叔怎么不来呀，后天才去避暑，彭爷爷你今天就跑来干嘛啊？”

五十出头的彭爷爷在外公退休后跟着办了内退，眼下在罗敏华的酒店挂名当车队总管，实际上不管事，平时主要还是在外公东奔西走的时候开车。

张叔叔是陈阿姨的丈夫，也是军伍出身，如今在彭爷爷手下当车队领班，平时尹子净尹子洁都忙的时候，他会过来帮忙开车接送。

“小丫头，你就不想你外公啊？小心他生气哦！”

彭老故意一板脸吓唬苏舒，不过他也知道根本吓唬不住，这机灵丫头知道谁疼自己。

苏舒只撇撇嘴，她可不怕外公，就像眼前彭爷爷一样疼自己根本不会生气，不过她还是乖乖拉着路扬上了车。

哥说过孩子得有孝心！

“哥，周末要回你外公那边呀？”

奥迪在上班的公交车流里稳稳前行，苏舒却忍不住咬着哥的耳朵发问，她的大眼睛转啊转，一个刚刚萌发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最近天气热了，外公的早期哮喘开始严重，昨晚妈妈说了计划过两天在附近找个清幽山区避暑，身为老人最喜欢的外孙儿，正好又是暑假自然得跟着去一趟。

知道哥的老家在南隆那边后，苏舒偷偷查过地图翻过书，虽然书里对那个药泉镇没什么资料介绍，可一本旅游地图上有说那金像山是什么巴蜀四大名山，还是佛教圣地。

外公最近好像很喜欢烧香拜佛，还看那些经书，把他哄去金像山避暑不就是了？

“嗯。”

路扬点头回应，看苏舒开动脑筋，他只感觉这个藏不住心事的丫头真可爱。

奥迪车开入市委家属楼，苏舒拉着路扬急急忙忙就上了楼。

“外公外公，开门开门！”

苏舒急促敲着房门，很快就开了，尹荣茂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后面。

不过看到路扬也来了，尹荣茂马上想收敛笑容，他可不想给这小子好脸色。

只是无法得逞。

“外公，我想你了！”

苏舒一如既往蹦了上去，好像一只章鱼抱住了已经急忙躬身的尹荣茂，对方脸上立刻忍不住露出开心笑容。

“嗯，苏苏，外公也好想你哦，你跟别人玩都不理外公，哼……”

尹荣茂的话语到了最后还是免不了有点怨气，小丫头这两天连个电话都不打，他想到这就轻睨了眼身后那个微笑少年。

“外公，坐下！”

苏舒却浑然不当外公的怨气是一回事，她笑眯眯拉着尹荣茂去沙发。

“哥，你也坐呀，”苏舒把路扬拉在身边，才甜甜一笑搂着外公发问：“外婆呢？”

“去看她的啥子股票，最近涨得厉害，她呀成天都不落屋！”

尹荣茂怨气没消，尤其看一侧表情依然淡定的小子，他不免有些郁闷。

这什么孩子呀？

连股票都比大人懂！

因为赌气，老伴看着股市连续上涨也坚持不买股票，就是每天乱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