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茶的要求很高,甚至已到了苛刻的地步,这还是被母亲耳濡目染的。但这并不是说他喝的就是雨前龙井、翠玉乌龙、巴山银芽这类血统高贵的名望贵族,只是普普通通的山村野茶,且必须是春末夏初之交采摘的,那时的茶叶嫩而不涩,清而不浊,“立夏茶,夜夜老,小满后,茶变草”的采茶农谚,他熟稔于心。
萧云轻啜一口清茶,问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你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现在已经到了查漏补缺阶段了,基本上不用如何去努力看书,况且明天学校放假一天,美其名曰让学生劳逸结合,我又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就过来了。”女孩正调皮地来回转着茶杯,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
“嗯,这挺好的,给大脑一个空闲期,可以细细整理一下知识结构,我和你薇姨正等着你的凯旋。”萧云嘴角含笑说着,从书柜里拿出吴敬琏的《当代华国经济改革》,细细翻阅起来,书上的字里行间布满了圈点注释。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薇姨和你失望的。”女孩嫣然一笑,百花黯然,将两只俏生生的白嫩小脚伸直了放在茶几上,双手正捧着茶杯,在吹散杯里的热气,“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奖励。”
萧云抬头,忽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凝视过这个女孩了,到底有多久,他已记不清,见到她正伸出香舌,如履薄冰地试探着茶水的温度,娇憨顽皮,嘴角不免洋溢起一个会心微笑,轻声道:“嗯,到时候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真的?是什么?”女孩放下茶杯,蹦跳着来到萧云跟前。
“才不要告诉你这个鬼灵丫头,不然你就茶饭不思,无心高考了。”萧云嘴角微翘。
对于这个女孩,他比谁都要了解她。
“不告诉就不告诉,有什么了不起的?”女孩娇嗔道。
萧云轻笑,低头看书,拿起笔,在书上的一段话旁注上了自己的观点。
女孩重新走回沙发上坐下,又捧起了那杯热茶,在掌心间磨蹭着,静静望着杯里的鹅黄茶水发呆,想了一会儿,望向埋头看书的萧云,轻声道:“小七哥,薇姨现在还好吗?我好久没见过她了。”
萧云眉头一皱,旋即恢复淡然,徐徐抬头,轻声道:“放心吧,她很好。”
女孩嗯了声,问道:“她现在在哪?”
萧云轻声道:“她正陪着罗妈云游四海,有狼屠陪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女孩表情认真,却掩不住其中的伤感,轻轻点头,偏过头望了眼窗外那无尽的夜色,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罗妈最后的愿望,就是到各个地方走走,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到哪个地方呢。”
萧云微笑道:“罗妈洪福齐天,不用担心,你倒是多担心担心你的高考吧,你现在……”
他忽然停顿,合起手中的书,走过去,握起女孩柔若无骨的小手,静静望着她右手掌心新缠上不久的几圈绷带,漆黑眸子拢聚起一抹怆然如秋的忧郁,灰白冰冷,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道:“谁弄的?”
女孩脸上浮起一抹动人的绯红,内心溢起一股暖流,不浓,很淡,温柔地看着萧云,轻声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晚上从学校赶过来的时候,骑车骑得太快了,链子突然脱落,我摔在地上擦伤的。”
萧云柔声问道:“还伤着其他地方吗?”
女孩轻轻摇头,梨涡浅笑。
萧云眼神恢复自然柔和,说道:“你呀,要我说什么好,从小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有小七哥保护就够了。”女孩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那你后来怎么过来的?”
“这世界上,还没有难倒我许子衿的事情。”女孩笑着,往卧室走去。
片刻,她从里面捧出一大束玫瑰,绚丽地绽放着。
女孩得意道:“漂亮吧?足足有999朵呢!我是顺手从别人那里拿的。”
萧云汗颜,这不会是刚才那个张宝的玫瑰吧?
他感兴趣问道:“你说说这花的来历?”
“好呀!”许子衿一脸兴奋,眸子尽是狡黠之意,“我摔倒在地之后,就发现右手流血了,车子也摔坏了,那个街道又比较偏僻,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和车子。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的花店前停着一辆大奔,我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萧云背上冷汗直淌,这个小女孩从小就诡计多端,自己没少被她捉弄。
最惨的一次就是在小时候,他当时正在如厕,也不知道这死丫头从哪弄来了一条竹叶青放进来。那条竹叶青之前估计受过惊吓,一得到自由便警惕异常,抬起身子昂着头,冷森森的蛇眼死死瞪着萧云,吐着那条令人胆寒的猩红信子,害得他不仅要左右出手,还要上下齐动,痛苦不堪回首。
“那辆大奔怎么受你欺负了?”萧云问道。
“嘻嘻,还是小七哥了解我。当时,我推着摔坏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躲到了大奔后面,等到那大奔的主人捧着花从花店走出来的时候,我就把自行车推到车轮底下,然后就坐在大奔旁边……”
萧云越来越感觉到被这丫头欺负的人就是张宝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张宝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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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夜出奇的黑。
月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没有一点亮光,连星星也不知所踪。
一辆奔驰车内。
“孔阳,你不让周叔开车可以,但你不给老子开快点,我揍死你丫的。”
坐在副驾驶的张宝语气很无奈,把刚买的一大束玫瑰塞到了后座的董悲咒手里。
“安了,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我都学会开车一礼拜了。”孔阳说着,就发动大奔。
“哎呀!”
一声惨叫忽然在安静的街道响起,恐怖骇然。
张宝回头看了眼车尾,怒吼道:“我圈圈你的叉叉!孔阳,你他妈倒车不会看倒后镜啊?”
这回儿铁定被悦儿骂死了,张宝心里悲哀地想道。
孔阳一脸无辜,耸耸肩道:“谁他妈知道后面有个不怕死的家伙,真烦人,想死也不要往老子身上撞啊?”
后座的陆羽和董悲咒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这厮太能推卸责任了。
张宝率先推门下车,孔阳还在骂骂咧咧的,陆羽和董悲咒还有周叔紧随其后。
孔阳走到车尾,刚想蹦出最脏的那几个字,却愣在了原地,惊讶不已。
因为地上坐着一个娇嫩欲滴的小美女,梨花带雨,委屈无助的小模样让人心肝欲裂。
张宝最先恢复常态,轻声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哼,没事?你看我的手都摔破了,车子也被你撞坏了,你说有事没事?你开大奔就了不起啊?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横行霸道啊?你以为你是富二代就无所忌惮啊?有本事你到美国嚣张去,有本事你把奥巴马的两个女儿追到手啊!你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
那小美女一连串的炮轰让五个大男人愣在原地,大汗狂流。
气焰嚣张的人他们见多了,但像这个清丽无伦的女孩这般让人无法反驳的嚣张不多见,从小到大,他们都是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的尊重与赞美,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被损得体无完肤,又不能对这个小美女动粗,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张宝踢了脚孔阳的屁股,用眼神示意他跟小美女交涉。
孔阳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那个,这位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姑娘,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医药费由我来出,这自行车我也赔你,完了我再送你回家,您看这样满意吗?”
女孩一脸寒霜道:“哼,不用假惺惺的了,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服气。”
孔阳赶紧躬背哈腰道:“服气,服气。”
女孩“艰难”站起来,冷声道:“医院就不用去了,把我送回家,赔我自行车就行了。”
张宝斩钉截铁道:“不行,一定得去医院看看,万一伤着内脏怎么办?”
孔阳附和道:“对,一定要去,小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医药费都由我们出。”
女孩斜睨着白了孔阳一眼,显然对他那句“我们都是好人”表示轻蔑,执着地摇摇头,轻声说道:“我说不用就不用,谁知道你们安没安好心?你们送我回家就成,我哥哥就懂得医术,他还在家等着我呢。”
“那你留个电话给我吧,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到我。”孔阳拿出手机递给女孩。
“干嘛?想追我?先排队吧。”女孩说着就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回头向那五个呆头木讷的男人说道,“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们多计较。那辆自行车跟了我很多年了,一直对我忠心耿耿的,今天竟然被你们残忍杀害,你们赔偿点丧葬费就好了。”
五个男人又一次愣在原地,汗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