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小巷。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把浑厚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语气很淡。
“身份还没有确认,因无法看到他所佩戴的羊脂白玉‘上弦月’。”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恭敬地拿着手机,轻声道。他似乎刚从某个地方奔跑过来,额头上渗着几滴汗珠,在冷飕飕的夜风侵蚀下,很快就蒸发殆尽。
“知道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浑厚的声音略带疲倦之意。
“三个字,看不清。”他瘦削的身躯与黑夜融为一体,阴森恐怖。
“哦?看来这个年轻人的确有点意思。”浑厚的声音愣了几秒,不知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外还是期待之中,再次开口时终于有了一丝感情,且少了几分懈怠之意,带着淡淡的愉悦,像康乃馨,香味不浓,淡淡芬芳。
“狐四无能,刚才被他发现踪迹。”黑衣男子竟然在黑夜中鞠了个躬,神秘诡异。
“撤回来吧,他已经让我失去三个‘夜魅’了,我不想失去第四个。”
“是。”黑衣男子挂完电话之后,消失在浓浓夜幕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幕深沉,繁荣落尽。
意犹未尽的客人们心生怅然,只为曾轻轻地来,如今又要轻轻地离开。
当最后一批客人走出酒吧,已经是零点时分了。老板谢哥和主管吕彪今晚都没有出现,洁姐和三个艳女郎疲惫得趴在二楼雅座的桌子上微微喘气,萧云则在吧台里擦拭着酒杯,嘴里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
此时,小青和小亮这两个同为宁州大学的学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萧云,我先回去了。”小青柔媚地看着萧云,顾盼间透着几分羞涩与不舍。
“嗯,路上小心。”萧云手里擦拭着杯子,“小亮,要是她出了意外,唯你是问。”
小亮叹了声,轻声道:“真没劲,又是这句,我都听腻了。”
萧云扬眉问道:“你不想听?”
小亮耸耸肩道:“不想。”
萧云轻声道:“那简单,我让你耳朵听不见声音,你就不会觉得腻了。”
小亮假装害怕,连忙允诺道:“别!我尽听您老吩咐。”
小青被小亮的憨样逗得“咯咯”掩嘴而笑,萧云嘴角也现出淡淡笑意。
人去灯灭。
萧云最后一个走出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街道萧条,灯光孤寂。
萧云坐在只有寥寥数人的公车上,眼神迷离深邃,凝望着窗外,思绪飞扬。
宁州城夜晚的陆离剪影,在窗外飞逝而过,不作半点停留。
入夏以来,这座千年古城似乎只有在夜晚,才会尽情展露她妩媚妖娆的一面。
这样的一座城市,就像一张巨大无形的网,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曾有位作家写道,这座城市,越熟悉越陌生。它的夜晚很神秘,让人无法看透,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而美丽,你走得越近,就越看不清它。你凝视着它,为它哭,为它笑,久而久之,你终于发现,原来它只是你的一个影子。
也许正如泰戈尔所说,“离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远”。
这是幸运,还是悲哀?没人能说得清。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萧云在城西的一个公车站下车,走进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原来是邮局家属住宅区,已有些年头了,位置有些偏僻,像古时封建大宅里千金小姐的闺房,深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虽不大,环境却算清幽,且离闹市区较远,不吵杂,不纷烦。楼房犬牙交错,都是*之后、改革之初的产物,样式陈旧,年久失修,原来的住户都逐渐搬离,空出的房子就用来出租。
凌晨的夜风有些寒意。
天上无月,只有几颗星星在鬼魅般地眨着眼睛,偷偷俯瞰着这片大地。
邮电小区里静谧一片,几只仍未入睡的淘气夏虫在幽幽鸣叫着,带走一丝枯燥。
萧云气度闲雅地走在院子小道上,手里抛玩着一颗小石子。
在一栋五层小楼前,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去,三楼的窗户隔着帘子透着昏黄的灯光。
萧云眉头微微一蹙,随即便轻轻摇头,嘴角扬起一个柔和的微笑。
他轻柔开门而进。
房子不大,一房一厅一厨一卫,虽没有“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的隐逸意味,却绝不输于刘禹锡的德馨陋室。客厅摆设简洁而不失温馨,红木沙发临窗,檀木茶几居中,榆木书柜靠墙,角落里的一盆万年青焕发着翠绿青春。墙上挂着一个明艳夺目的华国结,旁边悬着一幅萧云亲笔描摹的字帖――“折戟沉沙,睥睨天下”,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然而,最引人入胜的,是字帖左侧那幅没有落款、颇有道家仙境的水墨画,在画卷尾部的空白处,轻轻挥洒着三个遒劲奔放的颜骨字――《离别伤》。
根据心理学一般理论来说,房间的布置摆设与主人的观念心态息息相关,装饰越是繁琐,就说明房子主人内心越空虚,需要用世俗物质来弥补,而点缀越是简致,则说明主人的内心越充实。
毋庸置疑,萧云属于后者。
一个女孩像只乖巧的小猫,蜷缩在沙发上睡着,兴许正做着美梦。
她神态安详,美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透出无端的灵秀之美。
她的双颊晕红,红润、仿佛给晶莹晨露滋润过的嘴唇微张着,更显出青春的气息。
萧云凝视着那张清丽无伦、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的脸庞,心生爱怜。
他轻拍女孩的脸蛋,低声轻呼道:“丫头,快醒醒。”
女孩睡意仍浓,睡眼朦胧惺忪,微微睁开一条线,迷朦的美眸显得慵懒妩媚,待看清眼前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帅气脸庞时,她兴奋得一跃而起,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松手,似乎一松手,眼前的年轻人就会平地消失。
萧云轻笑不语,柔拍女孩的背部,以示安慰。
良久,女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萧云的怀抱,幽幽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云轻声道:“酒吧今晚人多,所以就比平时稍微晚了些。”
女孩抱怨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让我等了这么久。”
萧云轻声道:“都怪小七哥,行了吧?”
女孩粲然笑道:“那当然。”
“你怎么睡在沙发上?着凉了,看你找谁哭去。”萧云捏了捏女孩秀气的鼻子。
女孩鼻子一皱,轻声道:“病了才好,那样你就会陪在我身边了。”
萧云轻声道:“傻丫头,小七哥宁愿替你生病,也不愿见你受苦。”
“我就知道,小七哥对衿儿最好了。”女孩恰似柳摇花笑,自是天葩故里。
萧云微笑着敲了敲女孩的脑袋,转身去厨房冲了两杯清茶。
每天晚上到家,萧云必酌清茶。
他常常笑着自嘲: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茶。
世上万物,众生总有所属。
陶渊明只赏菊,李太白唯好酒,周敦颐独爱莲,郑板桥偏喜竹。
而萧云只对茶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