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沈睿的时候,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是因为跟他爷爷吵架之后出门的,结果当天就被车祸撞死了,他母亲在半个多月后也就出了沈家了,去了国外。很快就结婚了。”
“至于为什么要离开沈家,大概就是因为他母亲在沈家过得并不好,他母亲身份很低,以前据说是一个混迹赌场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他父亲看对眼了,结婚的时候沈家很反对,但是没扭得过沈睿的父亲。”
“后来跟沈睿好了之后,我多少知道的多了一点,说是沈睿的父亲死的时候有蹊跷,但是是谁下的手现在已经查不出来了,那么久远的事情,很难提,而且,在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里,沈睿无父无母本来就尴尬,又因为他父亲的死和沈老爷子一直都有隔阂。”
“他成年之后就出了沈家自己开创企业了,当初的投资,他咬着牙没有管沈家的人要,我当时把我自己的一点零花钱都给他了,还跟我爸借了很多。所以沈睿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宽纵我,那时候说他什么的都有,但是他不在乎。”
“你知道的,一个人到了一种境界,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下来,在a市的人,提起沈家就会想起沈睿,提起沈睿却不会想起沈家,他这样优秀,轮不到别人去指手画脚。”
于罗兰听的说不出话,她早就对沈睿的身份有猜测,毕竟,能磨炼出来那样的脾气的人,童年一定不会怎么美好。
“我,我记得——”多少犹豫了一下,于罗兰一狠心,吐出来一句:“有一次我在一间病房见过沈睿的母亲。应该是沈睿的母亲,很虚弱,重病躺在床上,而且,好像是自杀。”
当时,于罗兰闯进去的时候猝不及防,正看见那女人的手腕上正吊着血浆,看到于罗兰进来,那女人竟然第一反应是求救。
她说:“你救救我,救救我。”
于罗兰吓怕了,想要跑出去,又听见外面的动静,心一横就钻到了床底下,后来等人没了她又落荒而逃了,只是离开的时候,难以忘记那个女人的脸。
“自杀?”孟偿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突然笑着回了一句:“管这么多做什么?沈睿的事儿,他自己有分寸。”
如果沈睿想管,那就谁都管不到戴姨头上,如果沈睿不想管,那戴姨就算是死了,他也不会动心。
沈睿有多绝情,孟偿是见识过的,更何况,他现在一颗心都扑在余薇身上,哪里有心思管那么多事儿?
两个人正题一说完,就没了话题,彼此都没有什么好说的话,好像呼吸都觉得尴尬,于罗兰随便扯了个由头就要挂电话,却听见电话那边的孟偿低低的喊了一声:“罗兰。”
大概从没有被他这么温柔的叫过,于罗兰浑身都是一颤:“什么事?”
“没事,就叫叫你。”孟偿到最后也只是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可是语句里那种缓慢的灼烧的心情却好像能透过电线传过来一样,刺激的于罗兰一下子把话筒拿开!
好像多听一秒钟,太阳穴都会跟着被烫坏一样。
“我还有事,有空再说。”
一把挂断电话,于罗兰捏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起了一身冷汗,刚松一口气,手机还没放下呢。又一下子振动起来,铃声惊的于罗兰“啊”的低呼一声差一点儿把手机甩出去!
“喂?怎么了?”收拾好心情,勉强接了电话。
“罗兰,手机怎么打不通?刚才在和谁打电话?”萧流风的声音带着些许倦怠,很轻的问了一句什么,但是于罗兰被问的手心冒汗,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却莫名其妙的虚的不行。
“啊,刚刚在和别人打电话呢,怎么了?”说不出什么谎话,也扯不出来什么客户,于罗兰只能尽快转移话题:“你很累吗?”
她能够感觉到萧流风的虚弱。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萧流风眉眼间都是倦怠,靠在身后的椅子里,整个人都要瘫了:“公司的事情,我家的事情。”
公司还好,只是他家里越来越糟心,父亲身体病重,虽然明面不说,可是好几次都直接送了医院。母亲什么都不懂,只有他一个人挑大梁。
“没有跟沈睿说吗?”于罗兰有些埋怨:“沈睿还能死叩着你不让你回去?suy现在也没有那么忙啊!”
“他给我支了很多招,也给我拉了很多客源。”萧流风苦笑:“是我等级不够,本事不够,压不住场子,如果不是沈睿的话,现在萧家不知道乱成什么样。”
萧家公司这一次是被伤到了些许根骨了,得慢慢养,沈睿明面上都是一副冷脸,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可是偏偏手快得很,比那个世家都快。
萧流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莫名其妙的有底气。
于罗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什么话,扭过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日光,有些淡淡的烧灼,很明媚的从窗外透过来。
闭上眼,皮肤都被烧的暖洋洋的,于罗兰觉得很温存,压下了心里多余的那一部分的蠢蠢欲动,就这样吧,挺好的。
中午的时候,余薇又跑了一趟卫生间。
沈睿的工作临时性的增多,压得人抽不出时间,余薇很懂事的叫了两份外卖,是一份蒜薹炒肉,她刚闻到那味道,整个人就是一阵晕,冲到卫生间一阵干呕,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张白净的小脸儿都皱成包子了,在卫生间吐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缓下来,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沈睿刚开完会回来就撞见余薇脸色苍白的从卫生间出来,赶忙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盯着她吐得有些虚软的小脸,刚拍了拍后背,这人在他怀里就干呕了起来。
余薇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饿得要命,可是什么都吃不了,好不容易喝了两口水。又都呕了出来,嗓子都跟着火烧火燎的疼,歪在他怀里不想说话。
“现在就去医院。”沈睿拍着她的背,心里半是心疼半是发恼,想着要不要去做一个绝育手术算了,孩子以后再也不会要了。
在医院里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检查完,护士一脸笑意的冲着余薇和沈睿说:“身体很健康,孕吐反映强烈,可以吃点清淡的东西。”
余薇脸色都有些发白,很虚的靠在医院的墙壁上,被凉了一下,又被沈睿拽回到他怀里,有点不开心的蹭了蹭,眼泪汪汪的。
她以前孕吐都没这么强烈的,这一次是怎么了?
沈睿心疼她心疼的要命,知道了孕吐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只能忍下这些担忧,抱着她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了许久,大部分都是他在旁边说话。
明明是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絮叨起来眉眼间也都带着几分流光肆意,偶尔还会吻一下她的额头,轻轻地哄。
余薇很快就被哄过来了,她缓了一会儿就好了,嚷嚷着要回家喝粥,沈睿就带她往回走。
出了妇科,余薇和沈睿两个人手牵手,一路低低的说着什么话,眉眼流转间都是淡淡的暖意。
四周还是那种消毒水的味道,一直都让余薇觉得有点畏惧,每一次闻到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一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离开,而新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膨胀。
像是经过了一个沧海桑田的世纪轮回一样,余薇靠在沈睿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时间小小的心都被塞满了。
正走到一个挂号处,一个老大爷弯着腰在挂号,一边挂号一边咳嗽,看着很虚弱那种,沈睿淡淡的瞥了一眼,脚步却顿下了。
“怎么了?”余薇扭头看过来。
“没事,跟我上去一趟。”沈睿收回目光,揽着余薇,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
走到楼上,余薇看到哪间超级豪华的病房的时候微怔了一下,有些许奇怪,可等她见到屋子里的那群人的时候,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
这段时间,沈睿偶尔就会像是在沉思什么一样,或者像是被什么事儿纠缠,虽然他不说,但是她还能感觉到,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结症所在。
病床上的人,就是哪个老爷子,沈家的老爷子,吊着点滴,浑然不像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种气场凌厉的模样,反而有一些虚弱,让人看得心里都有点发凉。
“沈睿,你来啦。”
一直在床边陪着的二婶一下子站起来,看着沈睿的时候,眼里似乎有了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沈睿点点头,也没多说话,目光扫过四周,很淡的又收回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样平淡的神色还是刺痛了一些人的,一贯不安分的女孩咬着唇出声:“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才过来,现在还是这么个表情,看老人难道都不知道带东西吗?真的不把自己当沈家人了呀?”
女孩很气闷,神色也很不满——沈家老爷子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提,明明都危险到了这个样子了,但是就是不肯说遗嘱,反而一句一句的让他们打电话叫沈睿过来。
可偏生他还是不来!她们一群人就只能等在这里,天天陪着小脸,装作不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可是这些事怎么装!
她一想到爷爷对沈睿莫名其妙的宠溺以及对他们这样的忽视她就觉得心里发堵,又补上一句:“你是想怎么样啊?之前打电话不是直接挂断了吗?现在还过来有什么意思?”
余薇窝在他的怀里,抬头就能看到沈睿清冷的眼神。似乎更凉了一些,她心里也跟着发凉,怼回去一句:“要带什么东西?营养品还是买束花?或者我们现在就走?”
她现在很容易激动,被沈睿宠的半点脾气没有,现在一对上别人又压不住火了,自从怀孕之后,情绪都跟着不稳定,刚说完自己又后悔了,病房里沈家这么多人,她下意识的往沈睿的身边一靠。
沈睿结结实实的搂住她。
“你!”女孩气的要命,不经大脑的什么都吐出来:“他很宠你啊,什么都敢说,你真以为自己是沈家大少奶奶啊?”
余薇不说话,只是紧了紧沈睿的手。
她和沈睿走过的路,别人都不知道,她也不想去和任何人说,反正以后他们会走得更久。
只是他们哪一副亲密的模样实在是刺痛人眼,女孩越发气闷,想起来余薇的身份就觉得难堪,张口又要吐出来什么尖酸的话。却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安安,爷爷还病着呢,你少说两句,去回家让保姆准备一份绿豆糕回来吧,你爷爷喜欢。”
二婶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只是眉宇间都是淡淡的无奈,好似自己说不出口的话,让自己“口无遮拦”的孩子说出来,就显得冠冕堂皇了一些,又偏要做出来一幅心疼老人家的样子,可女孩脸偏过去,不知道是还生气还是不想去。
沈睿却从来没看过他们,只是紧着怀里的人,偶尔眸光转过来,在病床上的人身上转一圈,又淡漠的转回来。
等那老人清醒过来,眼眸有意识的转了一圈,沈睿才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蛋儿,裹着她的腰往前走一步,压着声线和她说话:“去看看。”
余薇还有些怂,印象里还是记得那位老人凌厉的眼神的,走上来却对上他略显浑浊的眼眸和消瘦的脸颊,心里一酸,就吐出了些许话。
整个病房里都很安静,余薇说话有时候说不清楚,沈睿就从身后淡淡的补上一句什么,声线很平淡,但是却好像有阳光在屋子里跳跃一样。
“爷爷,我是余薇,我们以前见过。”
“我和沈睿快要结婚了,等我们结婚,我们会请您去参加婚礼。”
“过一段时间沈睿会有很多空闲,我们就可以每天陪着您。”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眼前真的出现了很多场景一样,本来有些迷茫的未来在这个时候突然清晰起来,坚定的一塌糊涂,沈睿的后背就在身后很温存的贴着,偶尔他说什么话还会将呼吸喷在她的耳旁,余薇听的心里都发软。
女孩在旁边看的有些恼,又不敢上来插话。二婶还是笑着的,偶尔想说两句什么,但是老爷子也不看她。
过了许久,老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很轻的眨了两下眼,眼底里莫名的有些湿润,他心里有一栋高高的城墙,被病魔摧毁了一半,后来又被这个窜出来的孙媳妇摧毁了一半。
好不容易从余薇构建出来的美好幻想里面抽出神志来,这一辈子都习惯于命令和指挥自己的子孙,恩威并施的法子好像现在也不太管用,随便摆了摆手,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们先出去”。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但是最后还都是出去了。
病房里还是很安静,余薇不说话了之后,就只剩下几个人绵长的呼吸声。
老爷子终于缓过来,睁开眼,点了点头:“女孩不错,你们也要成家了。”
沈睿抿唇,点了点头。
大概是真的靠近亲人了,他虽然一贯的淡漠,可是身上那种带着凌厉的泠然气息已经很淡了,几乎都要感受不到,手指把玩着余薇的发丝,偶尔还会点头说上一句什么。
老爷子咳嗽了两声,明显没有精力了,也没有那么多心思继续绕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既然都要成家了,那就回来吧,没必要一直飘在外面。”
“沈家需要你打理,你知道的,你二叔就是个浪荡子,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干成,你二姨心眼太小,剩下的弟弟妹妹,没有一个比你出色,都是靠着家里的资源活着,这个家给他们,迟早还是要败完的。”
老人家说着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淡淡的落寞。眼看着自己百年,家里的事情还照顾不到,他就觉得很失败。
沈睿一直很平淡的站着,手指把玩着余薇的发丝,在老爷子的目光中,很轻的吐出了一声“不必。”
沈老爷子的脸僵了一下,唇都跟着颤了两下,很轻的吐出来一句:“是因为原先的事情吗?你还在记恨当时我的做饭?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你——”
“没有,爷爷,不是那些事情。”
沈睿淡淡的打断他,手指紧了紧身边的女孩子,毫不避讳的在爷爷的面前吻上她的侧脸,眼眸里夹杂着浓郁的爱恋,轻轻地吐出来一句:“我不太想插手别的事情了,现在,我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很多。”
剩下的事情,他都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了,任何麻烦,能避就避,他只想安稳的看她生下他们的孩子。
老爷子饱经沧桑浑浊而又尖锐的眼眸在那一瞬间狠狠地震了一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孙子的棱角,抱负和雄心,能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大概是思考过很久吧?
这种场景,让老爷子一下子回想到自己辉煌的一生,这一路长途跋涉艰难辛苦,究竟要的是什么?
“你的决定,我——不会干预。”老爷子终于颓然的落下了几个字,带着浓郁的落寞气息。
沈睿眼眸抬起,目光扫过,又是那个俊秀清逸,眸光清冷的模样。
从医院出来,天色都有些泛着橘红色的光,一个温润的夕阳西下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