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
大门半敞,我向内窥视,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门后的那团黑暗仿佛只是个背景画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我不由得想,要是有手电筒就好了。等等,不是有夸克在吗?夸克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倏地一下飞了进去,我的心中立刻生出一种模糊的感觉。
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这种“空无”的感觉和普通的“无人、空旷”之类有一些区别。这种感觉是从夸克身上传达给我的,我们的心连心,但我捉摸不透鸟儿的想法,因此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不过,没有危险的感觉。
我抓住门把手,在风雨交加声中下定决心,将门彻底推开,人也毫不迟疑地跨入其中。
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墨水构成的湖泊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感觉到夸克重新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就这么原地站了一会,大概是习惯了黑暗的缘故,视野前方逐渐浮现依稀的轮廓。
我环顾四周,只在前方有一个狭窄的楼梯,只有四病院结构阶高,台阶上是一扇铁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给人的错觉,铁门有那么一瞬间有些耀眼,似乎散出暗红色的光泽。可是刚一眨眼,它仍旧是锈迹斑斑的样子。当我走得更进时,又现它根本没有生锈,而且也不是完全铁制的,只是裹了一层铁皮,铁皮后的木质纹理其实是白色的。
我尝试转动球型的门把手,扣锁出咔啦啦的响声,也许之前那个女孩逃跑时候,机敏地从里面反锁了吧。这种猜测反而让我放下心来,女孩一定会找到这个建筑里的大人,那时我就可以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被困在这里可不是我的作风。虽然我经历过许多大人都不曾经历过的事件,但我的年龄毕竟不大,得主动一点,才不会被大人们轻视。
况且,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诡异,也无法说清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说不定那些大人并非什么善类。
我再次用力扭动把手,想用暴力破坏,可是失败了,门锁出乎意料的坚固,不过这可难不到我。
夸克跳出肩膀,化作一团灰雾钻进锁眼中,当形体凝固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把插在锁中的黑色钥匙。
我开锁推门,门后是一条回字形的长廊,自己就站在回字形的左下角处,可想而知,若从另一侧门入内,就会在右下角的位置。墙上和地面的瓷砖都是白色的,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回廊显得一片惨白,右手处不远的长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自己是在一所医院里吗?可是想到看似教堂大厅里的圣母像,又觉得不是普通的医院。有谁会将教堂和医院拼凑在一起呢?而且,我看过小镇里的医院,规模比这里小得多,结构也和此处大相径庭。
这三天来,我和富江虽然不能说已经熟悉了小镇的每一个地方,但是警局、医院和居民区这类重要的社区机构还是有所印象。我敢肯定,小镇上绝对没有一处地方和这里类似。
也就是说,自己如今已经不在小镇上了吗?
“富江潘荣格”我又喊了几人的名字,可是仍旧没有回答,不仅如此,甚至连预想中会被叫声惊醒的门卫或者其他大人都没见到。
是谁将自己带到这里?又是为什么让自己呆在这里?仔细想想,对方肯定不是为了钱,也不可能是普通人。是末日真理教的人吗?前厅那个教堂式的大厅,以及此处异常的死寂,若是有个邪教在这里出没,我绝对不会感到惊讶。
可是,圣母像和那个窗格所昭示的符号,并不是末日真理的风格。也许是末日真理的又一个下属机构吧,这个可能性反而很大。
可若是末日真理,他们不立刻杀死我,反而将我扔在这个地方,这又是为什么呢?还有那些脚步声,那个如精灵般的女孩,这些人又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此多的疑问,似乎又让自己被末日真理绑架的推断变得不可靠起来。
“喂,有人吗?我没有恶意。”我再一次大嚷道。
天花板上方的白炽灯突然出电流的滋滋声,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我反射性抬头望去,几乎有一半的灯都损坏了,导致整个回廊陷入一种昏暗的氛围中。这也未免太凑巧了,很难让人相信这些灯是自然损坏的,而且这个地方看上去并不缺乏保养,墙壁和地板都擦得干干净净,能够倒映出人脸。这种似乎有预谋的感觉,让这栋建筑更显得阴沉死寂。
我向前走,来到最靠近自己的房间前看了一下门牌,插卡被人摘掉了,但是在卡槽下方被人用刀子歪歪斜斜地刻了“1o7”这个数字。再靠下一点的位置,有孩子留下的蜡笔涂鸦。画得真糟糕,勉强看得出来是一个有着巨大招风耳的男人,被一个尖牙利齿的怪物捏住头部吊在半空,男人却露出和怪物一模一样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立刻生出极不舒服的感觉。
从笔画的稚嫩上看,留下这副画的孩子年龄不是很大,可是为什么一个年幼的孩子会留下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呢?
我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回应。反正之前也都是这样,我也不会再客气了。我谨慎地用夸克变成的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去。
里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昏沉沉的灯光从身后照来,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从脚下直拖进房间中。这是一个单人房,相当干净整洁,似乎人离开没多久。摆设很简陋,没有桌子,只有一张椅子、一张床和一个书架。
书架上大约有十多本书,连三分之一的位置都没放满,不过却罗列得整整齐齐。我上前一看,一半是《荆棘鸟》之类的经典文学,一半是宗教和神话典籍。如果富江在这里,一定能从这个房子的摆设和书架上的书判断房间主人是怎样的一个家伙,不过我此时只能随意拿下一本随意翻了翻。
是一本神话类的书籍,通篇都是我不认识的外文,第一张插图是一株大树,只是枝杈上没有果实,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名词。
这种东西多想无益。我将它放回书架上,走到床边,将手放在白色垫被上,还有点温温的,似乎人刚离开没多久。
也就是说,这里除了那个女孩,还真的有其他人啰?
我注意到这张床并非常见的家居样式,而是易于迁拆的铁架床,这种床铺一般只有特别强调集体生活,主张简单的生活方式,或资金不多的机构才会购买。结合这个房间带给人的狭窄干净的感觉,不由得让我意识到,这个单人间散着囚禁的味道。
教堂和医院的结合,囚禁式的病房,一个大胆的猜测正呼之欲出。
这个地方不是普通的医院,而是一所精神病院吧。
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一定不是毫无理由的。仔细想一想自己最近涉及到的事情,末日真理教的干部养成所是精神病院,来到小镇上同样是为了调查十年前的一所精神病院的大火。究竟哪一个才是让自己身处这个诡异境地的原因呢?
我直觉是第二个,可是,那所精神病院已经在十年前被烧毁了,难不成自己科幻般通过时空隧道,回到了十年前吗?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的异常,不是它有了不该有的东西,而是原本该有的东西不见了。
我刚来之时还风雨大作,可是现在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那种规模的狂风骤雨正下得酣畅淋漓,怎么可能会突然停下来?我撒开腿跑到窗边,窗外是一个花园,最外侧的墙壁距离这个房间不到十米远,之间种植有树木。可是我却愣住了。
玻璃窗上水珠点点,屋外瓢泼的雨线是如此清晰,树木被狂风吹得歪斜,远方滚滚的雷云仿佛正被紫色的闪电劈开。可是这一切都是静止的,无声的,它的形象和颜色找不到任何瑕疵,可是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凝固在画布上的景致。
我吃惊得嘴巴都忘记关上了,过了好一会,我回过神来,用力想要推开窗户,可是窗户被关得紧紧的,似乎整个儿粘在一块。我凝视沾满雨滴的玻璃,只看到一张消瘦、苍白、眼窝深陷的脸,那是自己的脸吗?
我感到自己脸部的肌肉是如此僵硬,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可是玻璃倒映的那张脸却突然自行转向一侧,似乎在盯着我背后的某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