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的东西十分精简,除了必备的手电筒、干粮、草药和钱,其他的她都没有带。她一个人都不一定能逃出这座大山,如果还拖着一包袱的东西,估计不出半天就会被抓回来压着她嫁给王麻子。
言蹊将桌上剪下的头发收进铁盒里,点了根火柴丢了进去,看着火蛇吞噬着一团团的黑,言蹊的脸在火光之下显得有些灰暗不明。
好在的是,这座小村庄距离镇上的距离不算远,若是平日里跟着村里的车走大路,不用半天就能来回,只是她如今是逃婚不能走大道,那就只能走山上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那条路是她偶然无意间发现的小路。
等铁盒里的头发全都烧完,将铁盒藏进床底下,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穿过大门走了出去。
言蹊回头再看这间她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一时间心底有些不舍,但是她不得不走,过了今晚再不走一切都迟了。
背上行囊,她头也不回往大山里走,好在家里还有一个铁皮手电筒,虽然山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好歹也是有人烟的山头,夜间行路只要小心点倒也没有多大问题。
夜里的山带着刺骨的寒凉,深夜的露水渗透她的裤脚,偶尔间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嚎叫,给这样诡异寂静的夜平添一份危险的气息。
当言蹊拽着一颗横枝,借力爬上一个接近垂直的陡坡,嘴里叼着的手电筒左摇右晃,扫过不远处一团可怕的黑影。
言蹊正好抬头看到了那团不知名的黑影,吓得嘴里的手电筒差点掉了出来,好在她稳住没有喊出声,爬上陡坡后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该上前还是退后。
后退就是回去的路,往前的路被一团黑影挡着,若是绕道的话,在这样黑漆漆的大山里,就算是熟门熟路的大猎人都有可能迷路更何况是她。
言蹊深吸口气,一步步走进那团黑影,正在此时,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渐渐变暗,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手电筒居然没电了!
虽然口袋里有备用大电池,但是她现在不敢停下来换电池,要知道她现在和那团黑影相距不过几米,只要绕过那团黑影她就成功了。
她不想放弃,干脆将手电筒的灯关了,若是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就跑,哪怕迷失在大山里也好过丢了这条小命。
越来越近了,言蹊踮起脚尖准备绕过那团黑影,此时的月赶巧探出了头,那一点微光正好让她看清了那团黑影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人,活生生的还有呼气的人!
言蹊几乎是下一秒差点腿软瘫倒在地,这具娇弱的身体能走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很惊讶。刚刚一直紧绷的弦此时一放松,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再往前走了。还好的是,去镇上的路她已经走了一大半。
也该这个人命不该绝,正好碰上了她这个逃婚的人,要不然这么晚了躺在这样的山里一晚上,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言蹊认命地爬向昏迷过去的那人身边,月光下这人的脸也看不清楚,她拿出手电筒一照,发现这人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长相,头发里散发着一股恶臭,除此之外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拿着手电筒一照,发现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而小腿处破了一个又深又大口子,流着脓水混杂着丝丝嫣红的血看起来可怖极了。
看这伤口,估计是拖了很长时间没有得到治疗,如今恶化成了这个地步,她猜就算好全了估计也会留下后遗症。就是不知道这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看来这个男人在这山里待了很久了,若不是今晚遇上了她,就算是死在着山林里也没有人会知道。
言蹊精疲力尽靠在一旁的树干下休息,她怎么不记得附近的村里有人失踪的消息,那这个人不是这十里八村附近的人。
那他是谁?
正巧身边有新鲜的黄花地丁,言蹊顺手捣碎了敷在那人的伤口处,现在没有其他更好的消炎化肿的草药,只能聊胜于无,他的伤口感染了要先消炎,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还能找得到酒精碘伏帮他消炎?
言蹊休息够了,看了眼地上穿着粗气的男人,咬咬牙眼不见为净扭头就走。
整个山林间似乎只有一阵阵的呼吸声和穿梭而过的喧嚣风声。
没过多久,从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言蹊去而又返,她蹲在那人面前拍了拍他满脸胡子的右脸颊,小声喊道:“醒醒醒醒,再这样睡下去你会死的!”
男人眉头急不可见地皱了皱,在睡梦中几乎是身体的下意识,伸手准确地抓着了那双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紧闭的眼颤了颤缓缓睁开。
言蹊只觉得她的手腕间一阵炽热,那热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她的骨头缝里,腿差点又是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男人睁开眼单手撑地坐了起来,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少年,开口问:“你、是谁?”声音一字一顿,嘶哑得有些刺耳。
言蹊一愣,没想到这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还能动,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看到男人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男人忽然痛苦地抱头,神情有些癫狂,“我、我是谁?”
言蹊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抱住男人的头,安抚道:“你是我哥言大溪,我是你的弟弟言小蹊,我们是兄弟。”
“兄、兄弟?”
“对对。”言蹊拍着怀里人的后背,生怕他在发狂,轻声道:“我们是兄弟……”她趁男人还在失神的时候,手悄悄摸上他的脑袋,果然摸到了后脑勺上有个凸起的大包。
估计是在山林里不小心砸到了头,脑袋估计出了点问题,以至于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转念一想,捡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于她现在而言,倒也不算是个坏事,尤其是这个男人还失忆了。在这个年代,她虽然没有出过小镇,可也知道外面不太平。
八十年代改革刚刚开放,特殊期间对人思想严格压制的反弹,现在的开放表现出了一种秩序边界的模糊,无论是什么都处于一个混沌状态,路上街匪路霸横行,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的同时,同时也是危急四伏。
言蹊拍了拍男人的脸,“言大哥,你还能站起来吗?”这里离村子太近了,而且就在路中间,要是有人追来了她估计就很难逃掉了。
男人沉默地点点头,即使伤得这么重,他还是颤巍巍地扶着言蹊的手站了起来。言蹊赶紧将人拖着往前走,她刚刚发现前面有个天然的凹地,形成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躲进去藏一夜应该没什么问题。
言蹊扶着人进了山洞,有搬了些草放在洞口,等收拾好所有东西之后,她一回头就发现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底不由急急一跳。
“言大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凑活一晚上了。”
男人靠在一旁,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呻yin,偏偏他极为能忍,低低地应了一声便阖上双眼。
言蹊见男人似乎睡了过去,便也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刚一闭眼她就睡了过去,身子还不由自主地往下滑,稳稳地靠在了男人肩上。
假寐的人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将自己肩上的人甩开,只是他想起刚刚她说的话,她说——他们是兄弟。
男人忍了忍,别过头去不再看身旁的人,只是耳畔轻柔浅软的呼吸一直萦绕在耳边,就在这样阵阵清浅的呼吸声中,他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天,言蹊起来就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尤其是歪着头睡了一晚上,她觉得脖子僵硬得酸涨,她自己也没想到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看着从洞口处射进来的光亮,言蹊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身旁的男人——满脸的胡子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眼皮上有道深邃的褶痕,能想象这双虎目睁开的时候是多么逼人,她昨天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形象就像野人,也不知道他在这山里到底待了多久,言蹊目光往下,看到男人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只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小腿处的伤口似乎有恶化的趋势。
她叹了口气,捡到这个真·野男人还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如今她自身都难保,如今带着他上路不知前路如何。
言蹊将包袱留在这里,她带着钱离开了山洞,这里离镇上已经不远了,她先去镇上看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下了山,一个蜡黄瘦弱的少年出现在小镇上,她先去了镇上的客运站。他们镇小,客运站只有一个,而且公共汽车还只是往返于不远的市区,到了市区那里才有汽车站才能跨省。也就是说她要离开的话,必须等客运站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开往市区的汽车。
可是她站在远远眺望,发现小镇上的汽车站已经被人重重围住,其中有她认识的村民也有她不认识的流里流气的男人,这些人将出入车站口围住。她有理由相信,只要她出现在客运站,哪怕剪了头发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他们依旧能认出她!
她之前早就听过王麻子在镇上和黑势力有勾连,只是她想不到,她才刚刚逃出来没多久,客运站就已经被人重重围住。他们算死了她要想离开小镇只能通过客运站,索性也懒得大海捞针,只要守住了这里她便是插翅也难飞。
言蹊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时客运站站口的一个村民视线扫了过来,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上,对方面露疑惑,总觉得躲在墙角的小少年越看越眼熟。
言蹊心底狂跳,情急之下,朝对面的男人做了个十分难看的鬼脸,极尽所能地扭曲着脸部的五官,趁着那人瘪嘴的那一瞬间,赶紧消失在了客运站门口。
言蹊捂住心口,庆幸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可还没走多远就被人喊住。
“那边那个给大哥滚过来!”
言蹊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她不会认错,是王麻子嘶哑如拉锯一般的声音,此时从身后传来,让她手心不停冒汗,甚至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现在跑简直就是此地无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直面身后的王麻子,只能赌一把他认不出现在的她!
言蹊低着脑袋,看起来怯怯弱弱地走到王麻子面前,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便知道自己刚刚要是逃跑是绝对逃不开这里的。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字和你差不多高,皮肤比你白眼睛比你大,长头发的小姑娘经过这里?”
言蹊似乎仔细想了想,然后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咦,你和她有点像?”
言蹊心跳似乎停了一拍,要是现在被认出来,她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