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农庄一片萧条,清晨的露水沾在田间的衰草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让整个原野看上去有一种白茫茫的感觉。田庄门口的那几棵大枣树上,稀稀疏疏的挂着几颗没有被人打下来的大红枣儿,随着寒风正不住的打着秋千,似乎要随时坠落下来。
魏凌站在田庄门口愣愣的看着大枣树,仿佛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淘气的爬到了树上摘着红枣,不住的将红枣往嘴里塞,树下边站着一个总角童子,正在咧嘴望着她笑:“魏凌,我要去告诉国公爷,说你又偷偷爬树了。”
“你去说呀。”坐在树枝上的小魏凌朝他扮了个鬼脸:“文晖,你就不会做些别的事情?这枣子可真甜,你要不要吃?”
文晖傻乎乎的抬起了头,张大了嘴巴看着她:“我要吃,你扔几颗下来。”
话音刚落,一把大红枣便象下雨般砸了下来,吓得他从树边跳出了老远,抱着头看着魏凌道:“不想给我吃便算了,你怎么能用枣子砸我?”
“我就爱欺负你,怎么着?你有种便爬上树来和我打上一架呗!”魏凌翘起了二郎腿,靠着枣树粗壮的枝桠,不紧不慢的吃起红枣来,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一缕流云正在不紧不慢的从天空飘了过去,有吃有玩,还有个傻小子供自己取乐,真是心旷神怡。
魏凌目光停在了那树枝上,遥远的过去清晰的在她脑海里浮现,今日是她母亲的生辰,她已经再也无法忍耐思念之情,带了春杏偷偷的跑来了西山农庄。自从父亲战死沙场以后,母亲便搬到了这农庄里,她说她不爱京城的繁华,却喜欢这农庄的宁静朴实,因为这里是魏国公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母亲该还住在这里罢?魏凌压制住心中的激动,大步朝农庄的入口走了过去,春杏紧紧的跟了上去:“娘娘,太昭仪娘娘说你不能去魏国公府的田庄。”
魏凌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未必我便不能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可是,”春杏咬住嘴唇低声道:“现在你已经不是魏家小姐,你目前的身份是大虞的太后娘娘。”
魏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自己这副模样站在母亲的面前,恐怕她也认不出自己来了罢。可是她心里却执着着想要去见母亲一面,是,就去看看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那便已经足够。
见魏凌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嘴往田庄里走,春杏也不再多说,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魏凌身后往那边走了过去。走到了田庄门口,魏凌停下了脚步,那几棵枣树下,什么时候站着了一个人,穿着淡青色的衣衫,正背着手站在树上,仰头望着树上的枣子。
她的心猛的漏了一拍,那不是文晖吗?他还记得母亲的生日,特地到田庄里来为她庆生不成?她站在那里愣愣的望着文晖的脸,心里有数种滋味不住的回旋,心酸和甜蜜交织在一起,似乎有要落泪的感觉。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魏凌愤愤的想,魏凌不该是一个大大咧咧豪爽大气的女子么,怎么也会站在这里触景生情,眼中带泪?正在想着,就见田庄里走出几个人来,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个女子,见到文晖,温柔的喊了一句:“文晖哥哥,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呢?我母亲叫我出来找你。”
眼睛望了过去,见到站在田庄门口的魏凌和春杏,她略微一怔,向魏凌走了过去:“请问两位姑娘找谁?”
魏凌嘴角微微翘起,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妹妹魏霜,没想到她竟然也喜欢文晖,方才她看着文晖的那眼神里边分明充满了爱慕,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察过呢?此时文晖听到魏霜的话,也将视线投了过来,魏凌遇着他的那道探询般的目光,脸色也微微一红。
“大胆,太后娘娘在此,竟敢无礼!”春杏跟在慕媛身边多年,已经学会了喝道,用起来得心应手,将魏霜唬了一大跳。她疑惑的看了看魏凌,迟疑着问道:“你真是太后娘娘?”
魏凌朝她笑了笑:“哀家正是,今日是魏国公夫人的生辰,特地来贺。”
魏霜大惊,又颇有些骄傲:“太后娘娘也知道我母亲的生辰?快快请进!”于是殷勤招呼着魏凌走了进去。魏凌转脸看了看文晖,朝他微微点头:“这是西平公家里的公子?一道进去罢。”
转身跟着魏霜往田庄里走,魏凌的手在衣袖里摩拳擦掌的动个不停,刚才她真想冲上去朝文晖的肩膀大力的拍上几下,哈哈的笑着对他说:“文晖,我回来了,你是不是很惊喜?”可是她却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真这么做了,准会被人当成犯了失心疯,或者是妖魔附体,她只能装出很沉稳的模样,由春杏扶着望前边走了去。
文晖站在那里,有些迷惑的看着魏凌的背影,太后娘娘怎么会认识她?或许是自己送侄女进宫与太子成亲的时候见过一面?可太后娘娘的眼神看着却有些熟悉,像极了某人。唉,可能是自己思念过度,看着别的女子竟然以为和魏凌相似,她们俩分明一点都不像!
魏国公夫人非常的惊奇,她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竟然知道了她的生辰。她曾经见过太后娘娘几次,在手铸金人大典上边,在每年上元的夜宴里,她都是那些进宫命妇里的一个,太后娘娘仪态万方雍容华贵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又见着她,只觉得她依然是那般秀美可人,只是比原先稍微憔悴了些。
“太后娘娘驾临,真令我魏国公府蓬荜生辉。”魏国公夫人斟酌再三,小心措辞:“只是田庄里简陋,让太后娘娘受委屈了。”
“哪里,魏国公夫人太客气了,田庄里不是有个演武场吗?那里可是个好地方。”魏凌见着母亲那圆圆的脸,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很久都不曾在母亲身边撒娇了,她真想扑进她的怀里扭上一扭。
魏国公夫人一怔,太后娘娘怎么知道田庄里有一个演武场?听说太后娘娘正在西山别苑休养,莫非已经派人来摸清过魏国公府田庄里的地形?可是这也太奇怪了些,太后娘娘打听这些做什么?
“魏国公夫人,可否带我去演武场看看?哀家最近在西山别苑潜心研究阵法,也学着练习了骑射,可是西山别苑里却没有一个练习的地方,能不能借了贵庄的演武场一用?”魏凌探询的看了看魏国公夫人一眼,真想像以前那样,拉着她蹦着去后边的演武场去。
魏霜在旁边讨好的开口:“太后娘娘若是喜欢,臣女带太后娘娘过去看看。”她转脸望向了沉默不语的文晖道:“文晖哥哥,一起去,可好?”
文晖抬起眼来看了魏霜一眼,又看了看魏凌,从容的一拱手:“太后娘娘若不反对,臣愿陪同前往。”
魏国公夫人扶了丫鬟的手站了起来:“老身也去凑个热闹,这魏国公的田庄好久都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一群人前拥后挤的去了演武场,这是魏凌自小便异常熟悉的地方,在这里她度过了不少愉快的时光,跟着父亲骑马射箭,还学了一手绝活,那就是打弹弓。今日再来到这演武场,她真是百感交集,这开阔的场地让她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一匹马被牵到了魏凌的面前,她瞄了一眼这匹小马,转过头去对魏国公夫人道:“贵府小姐魏凌和我也算得上手帕交,以前经常去宫里陪我说闲话解闷。听她说她有一匹坐骑叫追风,极是神骏,不知道能不能牵来看看?”
魏国公夫人听魏凌提起自己新近才战死沙场的女儿,心中一恸,几乎要掉下泪来,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又怎能失礼呢?她强忍住悲伤,命人将追风牵出马厩。魏凌举目一看,她的坐骑追风还是那样彪壮,心里一喜,伸出手轻轻抚摸过马鬃。望着追风的一双黑色眼睛,魏凌亲昵的点了点它白色鼻梁,低声对它说:“你认不认识我?”
追风打了个响鼻,恢恢的叫了起来,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似乎在回答着她的问题,惊喜的拍了下它的头:“你认识我,对不对?”追风乖乖的伏下了身子,让魏凌跨上了它的背,然后站起身来,蹄子奋力蹬地,载着魏凌奔腾而去。
魏国公夫人大急,在后边追着喊:“追风性子暴烈,太后娘娘,你可要小心!”魏凌端坐在马上,回头朝她嫣然一笑,摆了摆手,只见追风载着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飞快的冲到前边去了。
“夫人请勿着急,文晖马上就追过去,会尽力保护好太后娘娘的。”文晖匆匆上马,打马扬鞭,只见灰尘滚滚,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母亲,太后娘娘和我想象里的完全不同。”魏霜看着眼前的一地烟尘,转脸扶住了魏国公夫人的手:“原本以为太后娘娘该是沉静如水,仪态万方,可没想到她竟然也如此跳脱,和我姐姐的性子相去不远。”
魏国公夫人的眼泪珠子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簌簌的落了下来,春杏站在旁边看着也是心里叹气,分明女儿就站在面前,可魏国公夫人却丝毫没有觉察,这是多么令人难受的事情,她这个旁观者见着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阳已经从晨雾里露出了脸,金色的阳光温柔的照射在大地上,路边草叶上的露珠不住的闪着光,不住的刺着人的眼睛。路面上有着坑坑洼洼的点,那是积年跑马弄出来的形状,现在这路上正疾驰着两匹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