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银针被日头映着,闪闪儿的发亮,宗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老道士将那针扎进了童子的手指,那童子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毛,也不吭声,看着自己的鲜血滴入了桌子上的碗盏里边。
采了几滴血,老道将那碗供在香炉前边,烧了一道符箓,用木剑挑着在空中舞了几下,不多时那符箓便化成了灰烬,随着钻进屋子的风,飘散得到处都是。老道捡了几片灰烬,然后将它放入一个小茶盏里边,倒了几滴水调匀了,又将那一点点水倒进旁边盛血的碗里,微微摇晃了几下,那血便迅速化开,碗盏里边有一层怪异的暗红色。
“大人,你拿了去试试便指。”老道将那一点点血水端到了宗正面前,水还在不住的晃动着,里边仿佛浮着什么般,有些黑压压的感觉。宗正招了招手,叫来身边的六福,在他耳边叮嘱了一番,六福听罢,点着头端了碗盏就走了出去。
大约小半个时辰,六福便捧着那碗走了回来,一脸惊奇,在宗正耳朵旁边低低说了几句,听得宗正眉开眼笑,望着那道长直点头:“这法子倒真是有用,道长可否还赐我一些这纯阳之血?”
那道士连连摆手,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儿道:“大人,这纯阳之血需直接从人体取,对我徒弟伤害颇大。既然大人那小妾的胎儿已经没了,又何必再要!”
宗正朝旁边管事呶呶嘴,那管事会意,从袖袋里边又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那老道见了,一双眼睛早已眯在一处睁不开来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将那小童的手扯了过来,扎了几滴血出来,又重新做了一遍法,用那符箓香灰水调好了,将碗盏交给了宗正:“大人,已经弄好了。”
宗正点了点头,叫管事送了道长出去,将那血水装进一个小瓶子里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身上,然后跟着六福走去了后边厨房。六福一边走一边用阴柔的声音说道:“大人,这可真是怪事,将血水抹在蒸笼抽屉里边,那里蒸的面点全部散碎,没一个成形状的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宗正一步跨进厨房,见着那灶台上边放着一格蒸笼,热气还未散尽,丝丝缕缕的往上边冒着,蒸笼格子上边有层细纱的布,一堆糕点东倒西歪的摊在那里,没有一个能站得稳的。
宗正扑了过去拿着那些糕点左看看右瞧瞧,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果然是老神仙,这下总算是有法子了。”
六福垂手站在身后,一双眉毛似乎不经意的跳动了下,宗正转过身来时,他已经换上了常见的谦卑笑容来:“大人,这厨房不是您该来的事情,还是回屋子去罢。”
宗正挺着腰杆道:“我还回什么屋子,我该去办事了。”
等着宗正前脚出了府门,六福便去了大小姐那边问她可还有什么要去买,得了一张单子以后,六福便飞快的走出了府门,往保容的胭脂铺子那边走了过去。紧走慢走的到了那里,和伙计说了声有要事找老板娘,保容那会刚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着六福,也是一愣,赶紧将他引到后边屋子去:“可是宗正那边有消息?”
六福急急忙忙将今日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着眉头道:“自从得了太昭仪娘娘的吩咐,我便时刻留心着,我见今日这模样,估着该是拿了那血水抹在模具里边,或者是抹在金砂上边。那血水也真是邪门,我自己亲眼看着的,那些糕点都是厨娘按照素日里的配料做的,没差一丝一毫,怎么那些糕点就偏偏成了一团糊糊。”
保容听了也是蹙着眉头好半日展不开来,眼珠子盯着地上一块灰黑的印子不放:“我得赶紧去告诉娘娘知道这事儿。”
徵宫里边的那张大椅子放的位置可巧,正在天窗的斜下方,因此往往有一半得了清早的日头影子,有一半却隐没在阴暗里。慕太昭仪坐在那椅子上边,脸上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望着站在身边的保仪姑姑,嘴角泛出了一丝笑容来:“竟然想用这种邪术?”
保仪姑姑青灰色的衣裳一尘不染般,即便是颜色有些深,看上去却很是清爽,虽然衣襟面子上边还沾着宫外的尘埃。她低首答道:“娘娘,这邪术可不容小觑,六福说他亲眼看着的,那笼糕点真的没有一个成形状的。”
“这邪术虽然看着邪门,可总有破解的法子。”慕太昭仪沉吟一声,点了点头:“保仪姑姑,你去宫门轮值那边去找了贺兰静云将军过来。”
贺兰静云听说慕太昭仪找他,心里也是奇怪,跟着保仪姑姑往徵宫走,一路上不住的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慕太昭仪还是慕椒房的时候,他便认识了她,当年他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子,有一次中秋夜宴,他担任守卫之职,曾经远远的看过她一眼,那翩若惊鸿的身姿便深深的留在他的脑海里。
从羽林子变成廷尉府的小头目,又慢慢的爬了上来,到官居三品,他离徵宫忽远忽近,但尽管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她的面容总在他的心里,从来不曾消褪过。或者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可他依然还是将她放在了自己心底一个很隐秘的角落里。
上次推荐皇孙殿下即位时,他被人叫去了徵宫,这次和她离得可真是近,他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心情格外激动,多少年了他盼望着能站在她身旁,好好的看清她的容颜,聆听她如黄莺般宛转的声音,总算是有了机会,而今日却又得了这个机会!贺兰静云一边走着,心中一边如有擂鼓般砰砰直跳。
“贺兰将军,有件事儿需得麻烦你了。”慕太昭仪望了望站在自己面前铁塔一般的贺兰静云,微微一笑,这是她目前最能信任的武将,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个能带着军士替自己忠心耿耿去做事情的人。
贺兰静云不敢正眼看她,只觉得自己面前一片灿灿光华,她就浮在那云端一般,雍容华贵,不可方物。他朗声答道:“娘娘请吩咐。”
“本宫想让贺兰将军遣几人去城北三清观将那个道长秘密的捉进宫来,而且不能走漏了风声,此事关系到手铸金人大典,必须机密。”慕太昭仪双目灼灼的看着贺兰静云,一种说不出的威仪流露了出来。
“关乎铸金大典?莫非有人想暗地里做手脚不成?”贺兰静云也是一惊:“娘娘请勿担心,贺兰这就立即带人前往三清观!”贺兰静云一拱手,转身就往外边走,心中有一丝丝惆怅,为什么自己就不敢多看她一眼。
虽然有千万种思绪,可贺兰静云依然没有耽搁事情,他带了一百人速速赶去了三清观,命人把守好道观入口,然后自己带着军士闯了进去。
三清观的老道士还未起床,道观里只有两个小道童正在洒扫,见来了很多军士,扔了笤帚就往后边院子跑:“师父,师父,外边来官兵了。”
两个军士追了上去,一手便捂住了他们的嘴:“休得乱喊乱叫,你师父被人告了,说他行邪术欺诈钱财,若想活命便告诉我们他住在哪间屋子。”
两个小道童哪里还敢乱动,用力的点着头,两人的手都齐齐的指向了一扇房门:“师父住那里呢。”
贺兰静云使了个眼色,几个军士立刻扑了过去,一脚将门踢开,从被子里边拖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那道士受了凉,全身打着哆嗦,牙齿打着颤儿,惊骇的问道:“你们为何抓我?”
军士们沉声喝道:“休得啰嗦,既然抓你,自然有理由。”随后便将老道的腰带从床头抽了出来蒙住了他的眼睛,有个军士好心,给他披了床被子,那老道才稍微放下心来,看起来自己今天不会要受太大的罪,瞧这帮人举止还算有理,不是官府那穷凶极恶的衙役。
贺兰静云环视了下后院几个道士道童,大声说道:“若是想活命,闭上嘴巴,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要是被我知道谁到外边去乱说,那便是他的死期到了。”
有几个道士是听到外边吵闹,想出来看看有什么事情,谁知刚刚探出一个头便被赶了出来,见着军士们手里明晃晃的刀枪,早就吓得腿软了三分,听到贺兰静云如此吩咐,莫不敢从,都一迭声的答应了下来。
贺兰静云将老道塞进一辆马车里,大手一挥,收兵回宫。老道坐在车子里,只听着车轮辘辘,外边没有一句议论声,心里不住的掂量这是哪里降下的天兵,竟然纪律如此严明,一个说闲话的都没有,自己都捉摸不出半点口风来。
一路无语到了皇宫门口,贺兰静云吩咐军士将他押去羽林子轮值的屋子,叫人把守着,连苍蝇都不能放进去,然后遣人去了徵宫向慕太昭仪报告。听说那老道被抓了过来,慕太昭仪心中欢喜,扶了保仪姑姑的手便往贺兰静云的驻所赶了过来。
见太昭仪来了,军士们怎敢怠慢,赶紧搬了椅子过来请她坐下。慕太昭仪稳稳的坐在座位上,见着贺兰静云押着一个人进来,那人颇有些年纪,眉毛胡子都是雪白一片,眼睛被蒙得严严实实,一双手也被捆住,动弹不得,不由心中暗自赞许贺兰静云做得好,不让那老道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又和谁打交道。
“你可便是那三清观的道长?”保仪姑姑见慕太昭仪眼睛斜了下,走上前去沉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