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儿!”赫连睿大步走回了屋子,见着慕媛正站在那几株红梅树下,肩头落满了枝头飘零的梅花花瓣,她回眸一笑,让他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本来焦躁而不安的心情突然之间便舒缓了下来。
“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外头很冷,小心着凉!”赫连睿走过去握住慕媛的手,觉得手还是挺暖和,这才放下心来:“媛儿,我和你说,南汉派一个叫灵淑的公主来和亲,皇爷爷竟然答应了!”赫连睿英武的眉毛皱在了一处:“皇爷爷怎么能这样糊涂,好不容易才打下的荆州,难道就这样回去不成?”
“竟有这样的事情!”慕媛也是惊讶:“皇上怎么就允了?这可是个好机会,一举歼灭了南汉,天下归一,这才是正理!”
“可不是吗?”赫连睿跺了跺脚,梅花树下的雪花便飞溅了起来:“我都快急死了!听他们说,皇爷爷……”他望了望慕媛,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日没有说出话来。
“莫非是皇上他临幸了那灵淑公主不成?”看着赫连睿这副模样,慕媛轻声猜测,心里想着皇上在京城的时候夜夜身边是少不得人的,即算是行军打仗,隔两日也会叫小周公公去寻些美人进来宠幸。进了荆州城以后皇上龙体似乎欠安,好几日都是独宿的,小周公公也没有往皇上院子里送美人,今日来了个灵淑公主,岂不是正好对了皇上的胃口?
赫连睿听了慕媛的问话,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一般:“媛儿,你怎么知道的?”
慕媛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了赫连睿一下,抿嘴笑了笑:“我猜的。”
“那灵淑公主,人人都说是绝色,可我看她也就长那模样。”赫连睿低头笑道,顺手将慕媛头发的一片花瓣拿走:“媛儿,这可真是愁了,皇爷爷答应了南汉求和的要求,会不会养虎为患呢。”
“这个暂时也轮不到你来担心,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慕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心里头却是想着那灵淑公主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以至于别人都说她是绝色,若是皇上收了她,只怕姑姑得到的宠爱便会更少了,想到这里,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不多久,大虞和南汉的和谈便协商好了,按照原来岁贡另外再加了四成,南汉当即便把去年和今年的岁贡都交纳了过来,国库里顿时空了一大半,可是刘癝却交得无比快活,因为总算是能将大虞兵马给送回北边去了,而尹皇后则是泪水涟涟,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边一阵肉痛。
长途跋涉回到京城,走进长乐宫,慕媛便觉得心里无比的舒畅,究竟还是自己住惯了的地方好,蓝灵帮着提了热水过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自己喜欢的衣裳,便和蓝灵闲话了起来。
“太子生病了,而且似乎病得很厉害。”蓝灵很直截了当的告诉慕媛:“太子比你们只早回来几天,一到京城就遇到太子府出了事情,太子府里边有两个官员因为贪墨军饷被杀头了,皇上还诛了他们五族,太子听了这事便气得生病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慕媛惊叹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是连军饷都敢贪墨!”
蓝灵压低着嗓子道:“听说是太子的两个得力手下呢,太子不相信,已经派人去查这事情了,只不过他现在究竟还是伤了身子,正在东宫养病呢。”
“原来如此。”慕媛用帕子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用力的绞去长发上的水珠子:“我道皇孙殿下怎么的,去了东宫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因为魏良娣不喜欢慕媛,所以每次去东宫,赫连睿都没带上她,免得魏良娣瞧了生气,慕媛也乐得清闲,不再自己送上门去给魏良娣打压。起先她还觉得只要自己尽心尽力的服侍好赫连睿,魏良娣自然会看到她的苦心,不再找她的碴子,可没想到魏良娣那颗心始终捂不热,这么多年下来,对她总是冷冰冰的,所以慕媛那颗心自然也冷了,能够避开便避开,尽量不去自讨没趣。
正在和蓝灵说着话,就听见外边一阵脚步声,慕媛慌忙站了起来,迎到门边一看,赫连睿带着薛清大步走了进来,一张脸却黑得和锅底无异。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慕媛见着赫连睿生气,心里也是紧张,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让他这般恼怒。
赫连睿坐到桌子边上半日里沉默不语,一双眼睛只是委屈的盯着慕媛看了又看,直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薛清,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了?”
薛清垂着手儿走过来道:“良娣娘娘一定要皇孙殿下纳了李嫣做绵福,说长乐宫里边两位绵福都是做摆设的,该要添一位货真价实的绵福才是。”
“什么?”慕媛目瞪口呆的望着薛清,半天都没有从震惊里边回过神来,魏良娣要将李嫣指给赫连睿做绵福,这事情太让她感觉不舒服了。纳西阿奴被指来做绵福她没有太大反应,可这李嫣被指过来,她心里始终像梗着什么似的。
“媛儿,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辜负了你。”赫连睿站起来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轻轻帮她擦着头发:“这事还是大半年之前母亲便和我提过了,只是被我回绝了,没想到现在又旧事重提了。”
“那怎么办?你不可能总是这么和她去顶撞罢?”慕媛皱着眉毛说道:“毕竟百事孝为先,身为人子,总归得还是尊个孝字。”
“媛儿,你不用担心,这事我来处理,你便不用担心了。”赫连睿心中烦乱,一块帕子到处乱擦,慕媛的头发很快被他弄得乱糟糟的不成形状:“明日我带你出宫去走走,听说太史令高远将虞史刻在石碑上边,立于城东郊外,供大家观看,我们也去看看。”
“好。”慕媛朝他微微笑着,暂时忘掉了心里刺痛的感觉。
第二日天气甚是晴好,赫连睿带着慕媛和薛清便往城东去了,虽然已是严冬,朔风阵阵,可是对于坐在马车里边的赫连睿和慕媛来说,这严冬的寒冷都比不上两人在一起把臂同游的快乐。赫连睿将慕媛拥在怀里,用下巴轻轻在她的额角摩擦着:“媛儿,你明年开春就该十四了。”
“嗯。”慕媛有些羞涩,低下了头。
她知道赫连睿这句话里边的意思,大虞后宫里的规矩,能做皇孙们绵福的女子,必须得年满十四岁,赫连睿巴望着她十四岁的生日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慕媛能感觉到他日益的热情,而且自从江宜那次分别的一吻以后,赫连睿似乎便上了瘾一般,每日逮着机会总要亲吻她几次,有一次甚至还差点没有控制得住,脸烧得滚烫,几乎要把她吻得要断了气一般,感觉到他焦躁不安的低声喘息,让她觉得又期待又害怕。
“媛儿,只要你一满十四岁,我便去和父亲说,请他指了你给我做绵福。”赫连睿嘴里呵出的热气让慕媛有些慌乱,窝了窝身子,堪堪避过他凑过来的嘴唇。这时马车辘辘的声音小了些,似乎已经到了地方,马车外边薛清的声音响起:“皇孙殿下,已经到了。”
一只手撩起了帘子,赫连睿有些遗憾的放开慕媛,等她还没反应过来,却又飞快的在她脸上啄了一下,然后哈哈笑着下了车,站在马车旁边替她打起帘子,用一只手扶住她帮她下了车,牵住她的手便往石碑那边走过去。
城东郊外一片白茫茫,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可是那碑林附近却没见到半点雪,全被前来的游人踏了个干干净净,地上只余着一滩滩的水洼,不住的有枯枝上的雪飘落下来,很快便融成了一片。
在这片林地里边,密密集集的全是石碑,《大虞国史》被分刻在几百块石碑上,远远望去,蔚为壮观。在石碑前边,有人在指指点点,有人在摇头晃脑的诵读,还有人在默默阅读,没有发表半句言论,但在一些石碑面前,也有不少人在高声谈论。
“看看,竟然有这等文字,将我胡族骂成与禽兽无异!”高声吵闹的,是几个大虞贵族,就见他们穿着左祍常服,身上配着腰刀,数的小辫子不住的在摇摆着:“季春之月群会于饶水之滨宴毕然后配合禽兽异于中原者野马角牛……竟然将我胡族比喻为野马与角牛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赫连睿本和慕媛站在石碑前静心阅读,那些石碑上的字仿佛化作了栩栩如生的画面,在向他讲述着自己祖先的丰功伟绩,看得正酣畅,却听到那阵吵闹,抬起头来,见那叫嚣得凶的人乃是大虞的宗亲皇室子弟,于是牵了慕媛的手走了过去:“何事喧哗?”
那几人识得赫连睿,赶紧行礼道:“皇孙殿下,你且看这句!宴毕,然后配合禽兽,异于中原者,野马角牛……这岂不是在骂我胡族不知廉耻,光天化日竟与禽兽交合!”
慕媛在旁边听了,小脸蛋涨得通红,匆匆看了那石碑一眼,顿时哑然,这分明是那几个宗室子弟不学无术,将句读断错了才导致这样的误解。赫连睿看了一眼,也发现了这个错误,笑着道:“你是断错句了,该是这样:季春之月,群会于饶水之滨。宴毕,然后配合。禽兽异于中原者,野马角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