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太的儿媳很快被送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这让赫连睿和慕媛都吃了一惊。
“皇孙殿下,请替我们主持公道哪!”那群人走到面前,都跪倒在地,口中一片哀戚之声:“我们的家人都是被人陷害的,这里有状纸,请皇孙殿下过目!”
一双双手高高的擎着雪白的状纸,在孔府的学堂前面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赫连睿看着这一张张状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县令大人,邹山的冤狱似乎也太多了些罢?”
邹山县令此时已经顾不上回答赫连睿的话,正在忙着掸去身上的白菜叶子,拍打着自己的官服,身旁站着县丞和衙役,也在殷勤的帮他打着灰。只是那县丞抬起头来时,眼里闪过一丝愉快的光芒。
他在邹山县当了好几年县丞了,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这邹山县令只知道一味敛财,根本没有想过要将他们提携一二。今日正好借着这东风,将县令大人扳倒了,按着资格,也该轮上他来晋升了,就算自己运气不好,不得赏识,上边新调来一个县令,总归也得倚仗着他们这帮老人呐!
“县令大人,我们皇上殿下在和你说话,莫非你没有听见?”离赫连睿比较近的一个侍卫见邹山县令只顾着掸衣裳,竟然敢不回话,飞身过去,将他一把拎住,捉到了赫连睿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些百姓!”
邹山县令抬头看了看那么多百姓跪在面前,手里都拿着状纸,不禁脸上也变了颜色:“大胆,你们这刁民!”才喝了一声,突然想到刚才砸过来的菜叶泥土,不由得又闭上了嘴,一张脸变得雪白。
“县令大人,我倒是觉得你最好还是向国君递个折子,请求告病还乡罢。”赫连睿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心中也是愤怒不已,这邹山县令一看就是个贪官,只可惜不是大虞的官员,否则他便下令把他头上的乌纱帽给摘了。
邹山县令本还想争辩几句,可是看着面前这群人,很乖觉的闭上了嘴,再想想自己若是不告病还乡,那皇孙殿下回去以后和国君一提,说不定还有灭府之灾,想到此处,他身子一激灵,向赫连睿作揖道:“多谢皇孙殿下给下官指了一条明路。”
“在你告病回乡之前,先将这些案件再重新审理一下罢,我同堂听审。”赫连睿扬了扬头,示意侍卫让那些跪在那里的民众站起来,吩咐他们去邹山县衙,转过脸来去找慕媛,却见她正和鲁老太以及她的儿媳在说话。
鲁老太的儿媳身上穿着一件褴褛的囚衣,面容消瘦,可是腹部却微微有些隆起,鲁老太正抱着头哭得眼圈子都红了一片。慕媛见赫连睿走过去,指着鲁老太的儿媳道:“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在牢房里坐了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影响。”
赫连睿沉默了一阵,叮嘱身边的侍卫去邹山县令那里取一千两白银过来送去鲁老太那里。婆媳两人都跪了下来,磕头叩谢赫连睿的大恩,赫连睿和慕媛赶紧将她们扶了起来,叫侍卫赶了马过来送她们回去。
“媛儿,这鲁老太的儿子也算是有福气的,能找到一个为他舍命的妻子。”赫连睿握住慕媛的手,看着那婆媳俩的身影,不禁感叹,转脸望了望慕媛,心里想着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是为她去死也值得。
正好此时慕媛也抬头看着赫连睿,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似乎都了解了彼此的心意,相视一笑。“走罢,我们去看那邹山县令重新断案去。”赫连睿摇了摇慕媛的手,两人登上马车去了邹山县衙。
因为冤案太多,到半夜都没有弄完,赫连睿在旁边坐着都有些不耐烦,没想到这邹山县令竟然办了这么多糊涂案子。本来自己打算今日便回去,看起来只能明日早起回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皇爷爷的泰山封禅。
他想着焦躁,慕媛在旁边也看了出来,她眼睛转了转,走到赫连睿身边,贴着他的耳朵交代了几句,说得赫连睿顿时蓦然开朗起来。看着那县令又处理了一桩案子以后,他站了起来对那邹山县令道: “我给你三日时间,这三日之内务必要将所有事情收拾干净了,然后去郡守那里告病还乡。我回去以后会向东鲁国君说到你病得很厉害,至于是什么病,那你自己到辞呈里说清楚。”赫连睿眼睛眯了眯:“我明日还得赶早回去,你便在这县衙里边慢慢审罢。”
没想到因为第一日睡得晚了,第二日清晨竟然没有能够起来,赫连睿睁开眼睛的时候,外边已经有了明晃晃的天光,照在了驿站的窗子上,映着那一格格的栅栏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哎呀呀,赶不上了。”赫连睿懊悔的一拍头:“早知道就不管这档子闲事了。”他一边由薛清伺候着梳洗,一边挂念着慕媛有没有醒过来,薛清看他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不由笑道:“皇孙殿下,你便放心罢,慕中才人已经起来了,恐怕都已经梳洗好了呢。”
赫连睿这才放下心来,披上大氅走了出去,见驿站的院子的梅花树下立着一个娇俏的身影,披着一件鲜红的羽缎斗篷,被日光照着,格外鲜艳。“媛儿!”赫连睿大声喊了一句:“我们快些回去罢,看还能不能赶上皇爷爷的泰山封禅。”
慕媛笑盈盈的走了过来道:“这时辰,紧赶慢赶也没法子了,我们便轻松些,不用这么着急。”一边说着话,一边人走了过来,拉了拉斗篷,一张小脸被斗篷上边白绒绒的毛给衬着,更是晶莹粉嫩,而且仿佛少了半边似的,原来有一个巴掌大,现在只有半个巴掌儿了,一双妙目则被衬得更黑更大了。
赫连睿见着慕媛那张笑脸,心里异常快活,牵住她的手便走出了驿站。刚刚出门他便呆住了,就见驿站外边围了密密匝匝的一群人,拿着一把极大的伞站在那里,他疑惑的望了望慕媛,看她是否知道这是什么,慕媛满脸兴奋的对他贴耳道:“殿下,这是万民伞。汉族这边有这样的习俗,为官一任,调离之际,当地的百姓为了表示对这位官员的赞扬,便会做一把万民伞相送,表示对他的政绩的肯定。现在他们该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你呢。”
“是吗?”赫连睿听了,心里头也开心起来,不由得笑着向驿站外的人点了点头。
“大虞皇孙出来了!”门外的民众惊喜的叫了起来,一位老者走上前一步,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念了一大篇文绉绉的文章,大概意思便是赞扬赫连睿为邹山百姓做了好事:“听闻大虞皇孙殿下今日清晨便要离开,我们连夜赶制了这把万民伞,还请大虞皇孙不要嫌弃我们的这份心意。”
那位老者说完便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鲁老太和另外一个老者两人一起将那伞送了过来,那位老者倒也罢了,鲁老太可是激动得走路都在打颤,将伞呈给赫连睿以后,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虞皇孙殿下,我没想到还能和儿媳相聚,鲁家还能有香火传承,我和儿媳决定要做块长生牌位供在家中,每日为大虞皇孙祈福,愿你福寿安康。”
赫连睿赶紧将侍卫去将鲁老太扶起来,情真意切的对她说:“老人家,只要你们过得好就是了,这长生牌位什么的,甚是麻烦,还是不用立了。”
“不行的,一定要立。”鲁老太连连摇头:“若是不要我立,我心里会日日不安,总觉得没办法报答殿下。”
慕媛拉拉赫连睿的衣角,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赫连睿见慕媛叫她答应,也就应了下来,携了慕媛的手登上马车,身后的民众高呼:“大虞皇孙千岁千岁千千岁,大虞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阵喊声震耳欲聋般,都将慕媛的说话声给盖住了。
“媛儿,你方才在说什么?为何你要我答应鲁老太立长生牌位的要求呢?”赫连睿贴着慕媛的脸问道:“这长生牌位是什么讲究?”
“长生牌位是感恩于他人立的牌位,通过功德加持熏习,使这个人平安、幸福、长寿,早闻正法。”慕媛看了一眼赫连睿,只觉得他长得越发的顺眼了,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小声道:“我只愿你能平安一生,鲁老太说要给你立长生牌位,每日为你祈福,我是非常乐意的,所以我这才叫你答应下来。”
“媛儿。”赫连睿心里一阵感动,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就静静的听着马车辘辘,声音缠绵不绝,伴着那侍卫们骑的马的铁蹄之声,形成了异常融洽的合奏之音,慢慢的消散在官道上,随风飘向远方。
刚刚回到行宫只喘了一口气,赫连焘也回来了,听了赫连睿说了下邹山祭孔之行,又看了看他拿出来的那把万民伞,不禁有些得意:“嗬嗬,睿儿真是能干。”
“皇上,您是没见着,皇孙殿下上车的时候,那邹山的百姓们都山呼大虞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呢,都说是托了皇上您的福气,派了皇孙殿下来帮他们的。”薛清见赫连焘高兴,不由得也在旁边插了几句,听得赫连焘更是欢喜:“不错,睿儿现在做事有头脑多了。”
张延之和路昭在旁边听到赫连睿描述的事情,既是点头又是摇头。点头是觉得皇孙殿下现在果然有长进了,做事情稳稳当当,不会出一丝差错,摇头是觉得东鲁国朝政混乱,百姓遭殃,心里难受。
“延之兄,你倒是将皇孙教出来了,这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走出行宫,路昭拍了拍张延之的肩膀:“日后若是皇孙殿下承继大宝,定是一位守成明君。”
张延之点点头道:“我看皇孙殿下写的策论倒也平平,只是在皇子皇孙里边算得上是能入目者,却没想到他处事倒稳妥周到,确实不错。”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胡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毕竟弟子有了出息,做老师的自然高兴。
“可是,今日这兆头可不太好。”路昭压低了声音,一脸愁容:“辕断——皇上的表字里边不就有个元字吗?”
第九十章
在东鲁逗留了几日,赫连焘便继续领兵南下,一路滔滔的来到了长江边上的江宜,军队驻扎在江边,赫连焘领着一群人去查看江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