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也又快活了起来。
虽然阿伍似乎没想着那只狗“太脏了”,就直接往他怀里送,但既然是阿伍那么在乎、在乎得都不惜为此杀人的一只狗,他能交给他,而不是没抱到狗还眼巴巴凑过来十八摸的花满楼,不也很说明阿伍对他的信任?
更何况在将近天明、那只狗终于恢复了元气之后,阿伍一送走那只狗,就想起来要为他备水沐浴。
宫九眯着眼,听那机械音一句句吩咐:
“水都要煮沸的清水,六分凉水兑四分热水……”
“桶要新作的木桶——什么木材就不强求了,但一定要是没人用过的干净木桶……”
“胰子和花瓣就算了,我们自备。”
阿伍说着,还真从马车上摸出一个隐约带着草木清香的盒子出来。
宫九闻得出来,那是他在阿伍的指点之下亲手捣鼓出来的浴液。
于是这个我们自然不可能指的别人,必须是他和阿伍。
宫九的心情可不就挺好的?
虽然阿伍吩咐的热水木桶都是要了四份没错,但九公子是很大方的人,他并不介意让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沾沾光。
就算沐浴更衣出来,一身草木清爽,又闻得左侧房门打开,走出来的阿伍一般一身的草木清香,宫九正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之时,又见对门并左侧对门也各走出一个人来,也都是一身白衣一身草木清香……
也消不去九公子的好心情。
宫九的眼神就算还像刀锋,也是斜倚着鲜花的刀。
便是锐利也不掩温柔。
他正温柔地看着阿伍喂狗。
——此间的犬类确实没白瞎了那与斯科伊洛斯守护神兽相似的外表,就算笨得有毒没毒都分不出来、又弱小得一个包子就险些儿能毒死,但却也还有那么点子眼色记性。
——这不才两个时辰,那只大黄狗就带了好几只黄的白的花的灰的小狗儿,跑来对阿伍摇头摆尾巴地讨好。
——来的时候,嘴巴里还叼了一根两头砸开、里头的骨髓都被吸光了的大骨头。
——要送给阿伍当礼物……
当然阿伍并没有要大黄狗的骨头,反而还赔出好几根带着肉的整根大骨、和一大盆混了好些肉糜煮烂的米粥去,但这样的大黄狗,就算是还惦记着赵大麻子炖的狗肉的陆小凤,都不得不摸摸胡子。
对花满楼喃喃感叹的“果然是万物有灵”没做什么回应,但一转眼狗群的面前又多了几根大骨头一大盆肉糜粥。
陆小凤仰着头看着天,好像根本没发现花满楼看向他时,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戏谑。
——陆小凤是不是忽然觉得狗肉虽好,但戒掉也不算什么?
——笔者不知道。
但很显然,他的心情是不错的。
连刚早起练剑归来的西门吹雪,都似乎收敛了一身剑气。
他经过的时候,大狗依然啃着大骨头,小狗依然舔着肉糜粥。
此时此刻,没有鲜花美酒,没有柔夷粉面,却似乎连晨风都温柔了。
在这样温柔的晨风里,有人快马送来一封信。
霍天青的信,依然是字迹端正墨迹浓厚,用的也还是燕北新兴的梅香墨,信上所书,也依然言简意赅。
简简单单一句“盛极一时之珠光宝气,已成为明日之黄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二字而已”,就已经道尽了古往今来的意气风发。
陆小凤却只能又叹了口气。
叹气也有很多种,他这一种却是绝对和轻松快活沾不上边的。
甚至仿佛有些可惜怅惘之意。
花满楼也觉得很可惜。
他虽然没有叹气,曼声轻吟中却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好一句‘人不负我,我又怎能负人’!”
“却不知道严老板是否有负于他?”
“他又是不是真的不负于人?”
阎府水阁中,霍天青那么巧合地一起身,恰好挡住了西门吹雪的剑,却又没对“丹凤公主”出手——
就算真的可能只是巧合,就算真的可能只是因为看出那刺客是个女子才不屑出手,但在阿伍发现、花满楼确认过所谓“丹凤公主”就是曾经闯入他小楼的飞燕之后,却实在无法不对霍天青那样的巧合存疑。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周到君子,该疑的还是要疑。
当然,陆小凤虽然一直对这个人有些看不明白,他也不希望所疑者成真。
但这个世上从来不是你希望如何就能如何的。
何况那句“金鹏旧债,随时可清”、那句“公主再来时,即弟远游日也”……
听着虽然很豪迈很视钱财如粪土,但仿佛完全没留意到阎铁珊未尽之意,便做主将阎府万贯家财“归还”……
如此做法,却也实在豪迈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