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人杀的她吗?”苏箬喃喃道,但是姬遥莘没有听见她的问题。她看到姬遥莘的手轻轻拂过穆蕖的眼睑,仿佛是让她瞑目睡去,然而穆蕖的眼睛闭着,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从未醒来一般。那些花瓣随着水慢慢地飘散荡漾开来,逐渐枯萎。
苏箬转过身,她想要捂住耳朵,这些鬼尖啸得声音实在是太难以令人忍受了;但她又发现那也是无济于事的,这种声音像从心底产生的某种噪音。
她甚至能猜想到穆蕖死前究竟遇到了什么……她一直在追踪那个黑衣男人,姬遥莘和苏箬被甩到了后面,接下来两人又被泥傀儡和纸人拦住,穆蕖追到水池边,那个男人,或者其他埋伏的偷袭者杀了她。这中间的时间很短,可能是敌方的能力非常强大,穆蕖根本来不及反应;再或者,穆蕖因为某种原因,看破红尘之类的,因而顺从接受了她的死亡。
苏箬直觉后者可能性几乎为零。穆蕖不想死,她求死的欲|望还不及苏箬的十分之一,怎么可能追上那个男子后让他杀死自己。
姬遥莘蹲在穆蕖身边,轻轻将她身上的那些花瓣拂掉,水珠落入水池的声音听得清楚,但苏箬想那应该是她的幻觉。然后姬遥莘站起身,眼睛朝立在空茫夜色中的群鬼看去,只这么轻轻一眼,一瞬间医院中鬼魂全部噤声,风从草尖吹了过去。
她回过头面向着苏箬,神色肃穆,苏箬有点紧张,她觉得姬遥莘此刻的神态异常专注认真,她告诉苏箬:“你愿意成为引路人?”
“我愿意。”苏箬说着。没有人来见证,只有那些沉默的鬼魂,各自都有恐怖的模样,远远近近围着水池站在那里,而两个人的声音,甚至比风的呓语还要低。
姬遥莘说:“苏箬,你还活着,但你能通阴,这是你天生的本事。”
苏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的掌纹很奇怪,中间有一条线几乎横贯了整个手掌,有人说那是生命线,苏箬一定会长命百岁;当她在此时此刻看着自己手心时,她发现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这道掌纹将手掌分割成了明暗两个部分,握紧时如同抓住的两个世界。她低声地叹了口气,或许是释然,或许是疑惑。
“我活着;可是我能看见你,你是鬼。”
“你能看见阴间出来的东西,适合做引路人,”姬遥莘说着时,微微笑了,笑容是她的一种礼节,苏箬想,也可能是她的习惯,掩饰自我的习惯,“这也是天生的。”
苏箬耸了耸肩,她发现当姬遥莘明确地告诉她还活着的时候,确实感觉到轻松,因为终于有个人,愿意告诉她这个明确的答案。姬遥莘说罢,转身欲走,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不大的东西,丢给苏箬。苏箬下意识接过,原来是娜娜的那个幽冥令,依然是合起来的折扇的形状,似是木质的,外表毫不起眼。
“这是娜娜的幽冥令?”苏箬翻来覆去地把玩这个东西,幻想也能像姬遥莘那样把幽冥令玩成一把瑞士军刀。但是那个木头的小东西毫无变化,像没有生命的死物。
“现在是你的了。”姬遥莘回答她,却头也不回地往医院大楼走去,苏箬连忙小跑几步跟上。
“穆蕖……就让她在那里?”她低声问姬遥莘。
“会有人处理的,但不是我们。”
两人走到医院大楼前时,聚集在那里的鬼魂自动为两人让开了一条道。姬遥莘走在前面,目不斜视,苏箬觉得自己很像跟在她后面狐假虎威的马仔。
姬遥莘快步带苏箬走上二楼,在长长的破旧的走廊中快步穿行。这样颓败的景象平时会让苏箬感觉到恐惧,但此时因为姬遥莘在前面带路,她感到了安心。走了几分钟后,姬遥莘踹开一扇紧闭的门,苏箬发现自己的“尸体”正躺在那里破旧的病床上。
“那是你的心魔。”姬遥莘说,走到床头处,爱怜地低头望着苏箬的“尸体”。
“我不明白,心魔是什么?”苏箬也走过去,她此时越发觉得床上所躺着的躯体不是她,反倒像个蜡像之类了无生命、又滑稽可笑的模型。
“就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姬遥莘淡淡说。
“我明白了。”
苏箬抓住“自己”躯体的脖子,从床上拖了起来,这东西出乎意料的轻,也许二十斤都不到,大概躺得太久脱水了。她打开窗户,将这具躯壳丢了出去。重物坠入草丛中,只有哗啦一声轻响,苏箬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她看见穆蕖的尸体还是那样委顿在池边,似一朵枯萎的睡莲,鬼魂聚集在医院大楼前的空地上,借着路灯和大楼透出的白炽灯光,苏箬发现那些鬼魂腐烂的或没有腐烂完全的脸都冲着她,仿佛全部都直直朝苏箬这个方向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