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神武军左都统,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日夜奔赴的自家府宅,会是如此人丁凋零的冷凄凄模样。
李澄如何被赶出了府自是没人敢如实回话,李澈则是自幼和他二哥形影不离。平日里常来常往的方家弟兄本自大夫人故去后就来得少了,前番亲见李家三兄弟同室反目后更不肯轻易再踏入李府半步。至于大公子李湮,明明一直安住府上,却偏偏赶着李巍归来前三日连夜搬入了军营。
而李夫人罗苒,又毫无征兆地一病不起,终日独闭在自己的厢房内,除了李巍归来当日好歹勉强撑着带了仆众于府门恭迎,竟再没几人见过这位主母露面。
“这就是你当的家1
罗苒懒懒地靠在榻上,怔怔地盯着侍候饭菜的婢子有条不紊地摆好了三碟两碗清粥小菜,脑子里嗡嗡作响地却是李巍指着空荡荡的厅堂朝自己怒吼的话--三子一女,竟只有李泠赶上了其父远途归来后的第一场家宴。
“夫人...”房门口门帘微动,一个披着松绿色织锦斗篷的身影匆匆地径直走近罗苒身前,防备地看了看屋里几个侍立的丫鬟,倒都是些熟面孔,“奴婢见到大公子了。”
话音刚落,罗苒登时撑起了半个身子,一叠声地撵了满屋侍婢出去,只留了眼前这个气喘吁吁、显是刚走了远路的心腹。
“怎么说?”
“为李家前程计,宁死不娶。”
还是一样的话。罗苒当真有些说不清这会儿是欣慰多些还是惶恐更胜。
为李湮求娶福国长公主的主意本是李泠那个痴情一片的大小姐心血来潮之计,为的不过是想让自己此生还有当上高家少夫人的机会。那日李家三兄弟反目,自己则被李泠堵在她的院内被她逼着力促此事,甚至不惜以揭发与李湮的私情相挟。其实此事来得突然还算其次,最琢磨不透的却是李巍的态度。一向老成持重的老将军居然欣然应下了女儿不着边际的求请,一纸奏章入宫,公然和旧主争娶公主,虽说平日李巍对这个独女的确偏爱了些,可此番贸然而动绝不会仅仅为着全了慈父的美名。李家有什么?军功?皇宠?雄兵?哪一点在蜀地高门的面前都不过萤虫之光罢了。他李巍如今虽有左都统的体面,可论起来怎么都只是个给高渊鞍前马后的副手,若无高渊向的力荐,这辈子都走不出蜀地,更别提在精兵云集的神武军里混上一官半职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又怎么敢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和高渊较劲?
“他..还躲在军营里?”
“还有何处可去呢?”屋里无旁人时,吴心儿显是更自在了些。一边说一边解下了被路上畦洼里积着的雨水溅得斑驳不堪的斗篷,语气里的惋惜也不知是心疼造价不菲的衣裳还是孤身在外的李湮,“这大公子这些年南征北战的吃了多少的苦,如今好容易眼瞧着要进御林军了,却被自家老子唬得不敢回府安住,真是...”
军营又有甚么不好呢?罗苒听着吴心儿细碎的唏嘘,暗暗倒艳羡李湮有处多清净的所在。不像自己这样的女流,所依所附,全在他人喜恶祸福之上。以前是父亲、后来是高渊、如今是李巍,将来...会是李湮吗?
“...不过奴婢刚回来的时候碰着管家驾车急匆匆地朝着军营方向去了。”吴心儿话锋一转,引得罗苒止住了遐思,“听说啊,是老爷下了严令,这次再接不回来,便要亲自去绑了大公子回来。大公子是老管家一手带大的,这番怎么也会给些薄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