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寥落,空谷幽静,绵绵细雨在春风中缓缓飘落大地,将整片世界洗刷的清净整洁,仿佛女子穿上了花色的新衣,在一二春鸟的鸣叫中,伴着山花烂漫,阴云也慢慢消散,露出其内久被遮挡的阳光,放肆的释放着身躯内的热度,蒸发着天地间的残留湿意。
韩湘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处是一片飘摇而过的白云,不时有飞鸟穿梭,在白云间划出一道道如剑锋般的涟漪。
他此际周身麻木,再没了一丝气力挣扎起身,唯有的便是竭力思索那夜南际山巅的争斗,他曾记得自己似被墨阳门主击打掉落在了南际山下的幽冥深渊中。
他也曾听赤面无数次说到过幽冥深渊,即便是白日里往下看,也是迷蒙一片,黑雾缭绕,不时有煞气散出,妖兽嘶吼,震人心神,当是世间及凶险的几处地方。更有传说,内里有长生之道,古来引得无数枭雄,或阻挡难进,又或生死不知,可谓天下险地,让人望而生畏。
但此际韩湘眼前的却是白云悠悠,隐隐似有暖风拂过,带着一片温馨香味,怎么也不似什么幽冥之地的景象。
他极力的扭动头颅,但却却凝聚不出可以驱使的气力,同时体内又似有寒意透骨,转而再化作如烈阳般的灼烧,如此往复交替,摧残着他的经脉血肉。
他无奈只能这般躺着,慢慢平复了心神,入定内察。
韩湘此际体内一片混乱,有黑气盘旋,也有墨光缭绕,更带着一丝极致的阴冷复转霸道的莫名气流,正是墨阳门主与钓鱼老翁留下的,还有之前一直隐藏在自身丹田中的黑气。
三种气劲不住搅动,互相争斗不休,那墨光略显单薄,但那莫名气流被黑气纠缠也是难以脱手,是以被墨光反复穿插,冲击在了韩湘的经脉壁垒上,顿时便有绞痛传来,透了骨髓直到心田。
韩湘眉头深皱,面容因痛苦带动了筋脉而纠结的狰狞,额头与脖颈上青筋暴起,似条条蚯蚓一般,急速的抖动着。
他努力推动丹田中蛰伏沉寂的金光种子,妄图新生一点内力暖流来缓解疼痛,治愈伤口,但任凭他百般用力,却全只做了无用功,那一颗黄豆大小的金光种子只沉寂如死,哪里还有半丝内力可以流出?
韩湘咬牙,他本就是坚毅的性格,若非如此,也自不可能寒苦十数年来为了一丝微末的希望去考取功名,若非如此,他早已在几日前的连番波折中身死他乡。
而此际大难不死,他自不会轻言放弃,更加拼命的去推动内力种子,仿佛一个孩童推动着磨盘一般。
日落月升,不觉夜幕已临,韩湘终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那内力种子却没有转动过半分,只有体内三道强悍的劲气将自身残余的内力压迫在心脉,如薄纱般包裹着心脏,任凭外面三方争斗,搅动了体内闷气翻涌,血液散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借着心脏微弱的跳动,勉强供应了血液的流淌,不至身死当场。
韩湘再没了力气,眼皮沉重,头脑昏沉,昏死了过去。
一眠无梦,春风渐暖,韩湘再次睁开眼时,已有了转动头颅的力气,身上的伤口也慢慢凝结了道道黑色的血痂。
他迎着天边初升起的朝阳,将脖颈慢慢扭曲,只见一片山花芬芳扑鼻,青草掩映下三两只雪白的野兔在地面轻快的蹦跳,许是发现了这边虚弱的目光,试着胆子缓缓靠近。
韩湘感受着野兔跳上自己的胸膛,也感受着它柔软的小肚腩上的暖意,带着青草野花的香味,加上空气中弥漫的雨后泥土的味道,好不惬意而舒爽。
他暗想:“若是此际能与知己红颜这般畅游高歌,该是多好啊…”忽又想起了那一抹雪色的白衣,那张绝妙的脸儿是否正在为墨阳剑客的受伤而担忧?
他又想起柳随云的潇洒风姿,他二人曾在陌上高歌,吟诗作对,谈笑风生,而今世事转变,一阴一阳或许永隔。
一股深沉如浓液的黯然不觉浮上韩湘的心头,他不断自责自己来的太晚,也不断自责自己功力微末,他的眼角缓缓流下泪水,为了他为数不多的那个朋友,那个结拜的弟弟。
风云变幻,暖风更温,韩湘缓慢平复心神,强忍住心底的黯然,再次用力的推动丹田中的金光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