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由浅入深,口说手比。梁萧本是极聪明的人,听了两个时辰,明白了不少,拿起书来,再不是满目陌生,喜得他抓耳挠腮,又拿出一本书,问道:“这个又怎么说?”花晓霜翻看了一下,笑道:“这和古算术不同,该是今算术了。《九章算术》集古算术之大成,今算术缘自汉代刘向,汉代的张衡与曹魏的刘徽也有论述。真正自成一家,却是北朝大家祖冲之。他以方廓圆,计算圆周率。后来在《洞渊九算》中,有人将这一法子推演变化,数形相合,计算未知之数。据说我家先代有人用这法子解到上九层的“天”层(按:便是计算欧洲算术的x正九次方,有人将这个误解为九个未知数)与下九层的‘阴鬼’层(按:相当于x的负九次方)。到了后来,家曾祖元茂公创建演段法(按:类似后世算学中线性方程组求未知数),将数形分割开来,进而化为‘天元术’。曾祖将“天元术”推至四元,可求太阴、太阳、少阳、少阴四大数。”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部分太难,我也不大明白。”她说到这儿,有些头晕,便自怀里取出金风玉露丸,吃了一粒。
梁萧迟疑一下,忍不住问:“晓霜,你……到底生了什么病?”花晓霜摇头说:“我不知道,爸妈也从来不说。前段日子,我病得厉害,爸爸和姑姑就带我去崂山见吴爷爷,吴爷爷是个了不得的神医!”她说着笑了笑,“我回来时病好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头晕,但吴爷爷让我别担心,说他会治好我的。”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萧哥哥,你见过大海么?”
梁萧茫然摇头,花晓霜含笑道:“大海好大,一眼都看不到边。据说在崂山上看海上日出才叫美,但姑姑说清晨风寒,不许我去。”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大有遗憾,梁萧瞧着心中生怜:“不打紧,将来我陪你看去。”
花晓霜双眼一亮:“当真?”梁萧道:“当真,要不拉勾儿。”他用小指勾住晓霜的小指,“金勾银勾,说话不算是小狗。”二人对望片刻,放开手齐齐发笑。花晓霜又接着讲解,俨然一个小小老师;梁萧则乖乖听着,从顽劣童子一变为最听话的学生。
从这天起,花晓霜每天都来天元阁,梁萧有不明的地方都向她请教。所幸都是基础,花晓霜家学渊源,古篆铭文全都认识。二小言和意顺,相处了几个月,梁萧大致弄明白了。天机十算中,前四题是古算术,后六题是今算术,这十道算题,无一不是困住古今智者的绝大难题。
梁萧本是极聪明的人,不论武功学问,不钻研则已,一旦入门,便泥足深陷。转眼过了大半年,花无媸本以为梁萧顶多十天半月便会知难而退,哪知一年过去,这小子还是赖着不走。心生诧异,暗中派人查探,才知道花晓霜时常去天元阁给他解说,不由大为震怒。但花晓霜年幼多病,不好惩处,便禁止她再接近梁萧。花晓霜心里委屈,可祖母言出如山,那也无如之何。
梁萧到此,却已脱离了一无所知的境地,走出云雾深处,眼前天地一宽。没有花晓霜,也困他不住。他于算学一道天分极高,只觉算术之妙远胜武功,越是烦难,越要超越,一时神游其中,当真忘乎苦乐。
斗转星移,又过四年,梁萧循序渐进,从河图洛书看起,看完了战国鬼谷子的《鬼谷算经》、孙武的《孙子算经》;郑玄、王弼等历代大贤的《易经》论著,扬雄的《太玄》,司马光的《潜虚》;汉代的《九章算术》、《五曹算经》、《张丘建算经》,祖冲之父子的《缀术》。渐由古算术进入今算术,先后算完《辑古算经》、《洞渊九算》、《数术九章》、《测圆海镜》,还有天机宫先祖留下的数十卷《天机笔记》。但天机十算依然难解,他不得不参阅各代历法、机关算学,推演天地之变、日月之行、建筑构造之理。为求一解,往往读书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