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藏说的事情在唐松心头压着,第二天早晨起来,水晶等人接着做名单的收尾之事,他则一路赶到了宫城。
眼前的宫城侧门洞开,但唐松却只能在城门外徘徊,盖因以前那面由武则天亲赐的内宫通行腰牌早已缴回,而他刚刚才想起来。.
这些日子真是把人给憋傻了,竟然会出这样的低级纰漏。
宫门口的禁卫只认腰牌不认人,没有腰牌,唐松只能望城门而兴叹,进都进不了,更别说见上官婉儿了。
与禁卫交涉了一番却全无结果,唐松正打算回去往太平公主府一行时,禁军们轮值换班的时间到了。
待看清楚那负责领人换班的禁军统领后唐松眼前一亮,转身回到宫门前招手叫道:“陈大哥”
那统领正是当日到过白马寺的陈玄礼,看到唐松,向手下交代了几句后当即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兄弟你是来寻我的?且再稍等两柱香的时间,等我把其他几处城门轮值之事安排好之后,再来寻你去喝酒”
“喝酒不急”唐松上前揽住他的肩膀走到了一边,将要入宫之事给说了。
陈玄礼手捏着下巴万分为难,“兄弟,这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没法帮啊。这是内宫,禁防极多,盘查也都严得很。没有通行腰牌,就是宫门这里放你进去,走不了多远还是得被拦下来”
唐松想想也是,若是随便就能放人进去。这内宫也就不成其为内宫了。哎,这两天脑子真是太不清醒了。
仔细想了想,唐松又低声说了一句。
闻言,陈玄礼上上下下将唐松看了好几遍。“找她?还让她出来见你?”
“老哥你就别瞅了。我去年也曾在内宫弘文馆里待过一段时间,与上官待诏有数面之缘,这次的事情又紧急,或许她肯出来见我也未可知。对了,我倒是忘了问,老哥你的权限能到她所在的地方吗?”虽然对陈玄礼印象很好,但交浅言深不是唐松的性格,说话自然就有所保留。
“你以为我的好人缘儿是白给的。兄弟你真是小瞧我了。放心,只要有禁军值守的地方我就去得了。话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传到,但那位出来不出来可就不由我做主了。此外时间上也不敢说,你别急啊”陈玄礼说完。也不再跟唐松多啰嗦什么,将他安排在门岗处的一间小棚屋里后,便带着其他的禁军向下一个城门走去。
唐松现在也明白了,以陈玄礼现在的级别他是到不了内宫深处的,这一趟替他传话全是仗着好人缘了。而且还得等他安排完轮值的事情之后才能到里面传话。
于是唐松也就安心坐等,他在的这间小棚屋就类似后世机关大院的门卫房,只是陈设布置更考校些罢了。
一班当值的不可能都站在外面,屋子里还剩下一些轮换的禁军。此刻。陈玄礼的好人缘就体现出来了,沾着他的光。这些人对唐松也很是热络,虽然没有酒。但一些个吃食却是全部拿了出来。
与他们闲聊着陈玄礼在军中的旧事,再说说他们当年在东北边境上的沙场厮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
约莫近一个时辰之后,一个中年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与唐松对视一眼后,这什么都没说的内宦转身又走了出去。
唐松站起身来拱手向众禁军行了个团礼,“今个儿叨扰各位了,且等这两天忙过,我在歌舞升平楼置酒为谢,陈大哥不消说,诸位哥哥们可也一定要到啊”
“歌舞升平楼?那可是好地方!”
“哦!那不是有机会见到沈大花魁了?有这好事儿龟孙子才不去”
闻言唐松也笑了,“诸位哥哥要见别人我还不敢说,要见沈大娘子的话,这保票我打了”说完,他不再多留,拱拱手后去了,依稀听到身后“他这人看着倒是不错,就是说话口气太大”的议论。
出了宫门就见前方那内宦也没等他,向着远处一家酒肆走去。
唐松慢慢跟在他身后,直到进了酒肆后方才靠近上去。
此时离中午还有些时候,酒肆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饶是如此,那内宦依旧要了一间僻静的雅阁。
进了雅阁,谴走送酒菜的小二,内宦又亲自将门闩上之后,这才向唐松躬身见礼。
这中年内宦正是上官婉儿在内宫中的心腹之一——福祥,说来唐松与他也是老相识了。
唐松起身还了一礼后双方坐定,福祥也没什么废话,直接道:“上官待诏脱不开身,无法前来与公子见面。再则,这些日子陛下对公子似是颇有不满,是以待诏也不便为公子安排陛见之事”
法藏所言不虚啊!
“可知陛下是因何事对我不满?”
宜祥摇摇头,“待诏亦是不知,也正在想法子找出其中原因。因是原因不明,所以不便为公子安排陛见”
唐松点点头。皇帝对你有了意见,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冒失陛见,后果难以预料。上官婉儿这样的安排正是为了他好。
沉默着将上次陛见回来后所做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唐松没发现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天天闭门在家,实在招惹不上武则天哪!
细思了一遍没有任何头绪,唐松索性不再去想,向福祥问起了法藏的来历。
“法藏?”福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人。随着他的介绍,唐松暗道这老和尚果然不简单。
法藏原是康居国人,幼年随祖父一起侨居长安,以康为姓。其人与佛门有宿缘。十七岁时入太白山求法,后至云华寺拜名僧智俨为师听讲《华严经》,得其嫡传。前朝高宗咸亨元年时,荣国夫人杨氏去世。武则天将生母的住宅舍为太原寺,并度僧以种福田,法藏趁此机缘得到度牒正式出家。
随后他在太原寺中开坛讲授《华严经》,深得武则天赞赏,下诏由长安十位大德高僧为他授具足戒,并赐名为“贤首”。
说来,法藏是由武则天亲手度僧,又亲自出面为他奠定了在佛门的地位。这几十年下来。法藏实已是当世佛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之所以奉诏入京,是为了配合远自于阗来的高僧实叉难陀重译《华严经》的,这是武则天当前最为关注的一件佛教事务,是以两人都被供奉在内廷大遍空寺中。
武则天崇佛在后世可谓是人尽皆知。这一方面固然是出于政治考量。借抬升佛教来压制被李唐定为国教的道教。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出自个人信仰。不管怎么说,她与佛教联系紧密是不争的事实。
说来这法藏的身份倒与上官婉儿有几分相似,上官婉儿替武则天管理着内宫,法藏则是武则天在佛门的联系人。
听完福祥的介绍,唐松对法藏的来历与地位已经了然。“近来陛下到大遍空寺时,上官待诏可曾随行?”
宜祥摇摇头,“陛下每次去必要虔心诵经礼佛,然后再听供奉的高僧讲论佛法。费时甚久。上官待诏掌管六宫事情太多,陛下钦准不用随驾”
这就是了!问到自己想问的事情后唐松也就没再多耽搁时间。“劳公公回去给上官待诏传个话,仔细查查最近陛下去大遍空寺时有那些人随行。尤其是在与法藏大师会面时,有谁在侧?”
宜祥颔首以应,站起身时又停了停,“公子当已与法藏大师相识,此人极得陛下信任,若能与他走动密切,对公子以后大有裨益。此外,适才传话的那个陈玄礼在禁军中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其人骁勇善战,性格豪脱磊落,在禁军中上下都很得人心。这人又是个出身清白的,异日前途光明可期。实是值得公子多花心思好生笼络的人物”
就冲着这番话唐松站起来向福祥行了个谢礼,福祥还完礼后也不再说什么,拉开门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唐松一直在琢磨法藏口中对他放冷箭之人究竟是谁,无奈信息实在太少,所以也就难以确定。
这里是神都,有资格进宫面圣,有资格跟随武则天一起到大遍空寺礼佛的人太多,而唐松之前得罪的人也着实不少,尤其是踹皇榜那次,把许多权贵人家子弟已经到手的进士给废了,无形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确定不下来就只有暂时存疑,等着上官婉儿那里有新消息后再做计较。不过他已在心中暗下决定,这次一旦查出是谁来,务必要十倍百倍的还报回去。
这倒不是唐松喜欢睚眦必报,实在是此人危及到了他的根本。此前为做事得罪了那么多人,而在如今的朝局乱象中又不能投靠武李两党中的任何一个以求庇护,对于他而言,如今他的一切都与武则天的信任紧紧联系在一起。
一旦失掉了这种信任,别说想要做一番事情了,性命都将难保,别人都想要他的命了,唐松那里还敢再跟人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