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些唐松都能想得到,作为一个天子,一个以杀伐决断著称的天子能细致入微的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
因为想得到,因为能理解,唐松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柔和起来,但他张口说出的话却依旧没有半点退让,“多谢陛下,恕臣下不恭,臣下不能走”
御案后,上官婉儿脸色骤变,甚至都再顾不得害怕露出什么行迹的向唐松连施眼色。
唐松没看到这些眼色,此时的他正紧紧的注目着面前仅一步之隔的武则天,“《国语》有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通科亘古未有,若想将之推行开来不啻于一场恶战,既要战,便断无临阵退缩之理,今日若退,则三载之后未尝不可再退,一退再退,其最终必成笑柄。届时便是重立通科,终不免被人轻之贱之”
言至此处,唐松很轻却很慢的摇了摇头,“臣下亦知陛下有不得已之苦衷,是故陛下可以礼遇八老,但臣下不能退”
说完,唐松退后两步向武则天深深一礼,“臣下别无所求,只俯请陛下万勿废通科。至于清心庄之存亡,臣下一力承当”
武则天注目唐松良久,“你承当得住吗?”
唐松轻浅一笑之间将目光投向了恢弘瑶光殿的极深远处,“历来凡有变革,莫不艰难险阻,唯其如此,就越需要有人出来承当。臣下不知道是否承当的住,但知道必须承当就够了”
武则天沉吟,未曾有言。
见状,唐松又等了一会儿,再次深施一礼后转身出殿而去,其间,未曾有一次回顾。
唐松走了之后,殿内沉默依旧,许久之后武则天唤来上官婉儿,不知向她交代了一些什么。
上官婉儿静静听完后,躬身道:“臣女领命”
“去吧”
上官婉儿去后,武则天缓步回到御案前,援笔引墨,最终于殿中盘龙大柱上写下了“士族门阀,崔卢李郑”八个墨迹淋漓的小字。
她写的很慢很慢,但运笔却很重很重……
出了瑶光殿,唐松一路走到宣辉门,正要出宫时,听到身后有呼唤之声,回身看去时,却是上官婉儿驰马而来。
驰马走近,上官婉儿面色沉肃,“陛下既已允诺三年,你又何必逞强,便连三年也等不得了?”
“三年会发生多少事啊?”唐松幽幽一声叹息,“三年之后,陛下可会明确皇位承继之人?”
这一问让上官婉儿无法回答,依照当今圣神皇帝的情况,继承人明确的越晚对其越有好处,三年之后……实在是玄哪
“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朝堂之中便有无穷变数,通科树大招风,三年之后未尝不可再变。我今日若退,三年之后若有变数,还要不要再退?”言至此处,唐松安慰似的笑了笑,“不过就是八个老头儿罢了,还真能把天给戳个窟窿?”
上官婉儿却丝毫不为他的笑容所动,“便是通科不办,又当如何?”
“我入仕之路已被堵死。不办通科,我留在这神都还有什么意义?有些事该做就要做,否则,我不得心安”说完这句,唐松不想再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后转身出宣辉门去了。
看着唐松渐渐远去的背影,上官婉儿心中复杂难言,最终狠狠一挥马鞭,翻身驰马而去。至于她会做些什么,此时也就不得而知了。
三天之后,八老进京,自政事堂以下文武百官在魏王、文昌左相武承嗣的率领下出城相迎,其他自发而来迎候的士子百姓连绵不绝,整个神都为之骚动不已。
百官相迎,钦使于城外十里处设宴代天子为八老洗尘。
宴罢,八老入城。其景象几近于前太宗朝玄焋法师西极流沙十六年后回返长安之盛况。
随后,天子于宫城含元殿面见八老。
面圣完毕,八老入住神都驿舍,就此,门庭若市,宴请如潮。魏王武承嗣以首辅之尊,每日朝事之余必往驿舍探问起居。
自此,新科考章程推行以来已渐次消弭的行卷之风再度大盛,八老所居之驿舍每日收到的行卷不下百份之多。
其间,八老曾数度会见神都士子,言谈之间最重者一为“修身”,次为“正道”
方一闻此“正道”之言,贺知章立时神色大变,当即快马赶往清心庄,却闻唐松已往左近村舍乡农聚集之地。
此后,贺知章三度往访清心庄,皆不曾见到唐松,理由一如前次。
时间在鲜花着锦般的热闹中度过,秋意愈浓,转眼中秋将至。八老遂宣示,为士林瞩目的国子监讲学之期已定,拟于中秋后第三日正式开坛。
除此之外,一并宣示的还有诗会的举行时间。
时惟中秋之夜,地点为借用太平公主之别业迷思园。
如其他顶级权贵一样,太平公主的别业迷思园亦位于龙门山下,或者只是巧合,此园距离唐松的清心庄居然只是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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