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这样的事情?”洪承酬脸色一变调头对郑南生道,“郑将军,你不是说这寒林寺中的方丈大师是得道高僧,待人宽厚,几个月前你还曾路过此地,与其秉烛谈论佛法呢?”
郑南生吓了一跳,几年前的事情愣是让洪承酬说成了几个月前,现在郑南生有些明白洪承酬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陪他过来了,忙道:“不错,当时本将军与方丈大师在禅房秉烛谈论佛法,大师还说本将军与佛有缘呢,本将军可记得当时的知客僧好像并不是行空师父吧?”
行空是出家人,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忍字功夫到家,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礼也说不清,更何况是和尚遇到了将军,尤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不眨的将军,更何况洪承酬在苗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他唯有在心中苦笑,连辩解也省去了。
而此刻坐在知客殿中的卓巴听了外面三人的谈话,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明知道自己就在知客殿中,却不肯进来相见,硬是扯着要去见方丈大师,手段还有些无赖,分明是死要面子,硬要自己出去见他才是。
“祁兵神将,随我去会一会这位洪大帅!”卓巴起身站起来,睁眼眼睛朝身后面沉如水的祁兵道。
“是,军师。”祁兵就像是一根听话的木头,一路过来,卓巴让他走就走,让他停就停,说什么就做什么。
“山野苗家人卓巴见过洪大帅!”卓巴用那如同看到亲近子侄一般眼神以汉人抱拳的礼节冲着洪承酬道。
“嗯。”洪承酬的反应非常冷淡,眼神更似带有一丝桀骜不驯的上下打量了这个年逾六十,却看似中年的苗疆大智者。
卓报似乎并没有把洪承酬的眼神放在眼里,依旧微笑的看着对方,等待对方确切的回应。
“卓巴,你见到本帅为何不下跪?”洪承酬突然面色一冷,朝卓巴一声喝道。
这话不禁把洪承酬身后的郑南生吓的不轻,就连那知客僧行空和尚几十年的修行的心湖上都泛起了一丝波纹,而卓巴更是微微变色,笑容陡然凝固一下,卓巴自己本就高傲,还重来没有人要自己给他下跪,伸手拦住了身后要发作的祁兵,冷静的问道:“请问洪大帅,为何卓巴给你下跪?”
“你既然自称是山野苗家人,而本帅是朝廷委派的三品按察使,你既然是民,见官自然要跪拜了!”洪承酬一副理所当然的道。
“这里是寺院,又不是洪大帅你的按察使衙门,在佛祖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卓巴并非大帅治下的百姓,何须跪拜?”卓巴笑问道。
洪承酬突然咧开嘴一笑,道:“倒是本帅糊涂了,这里是佛家的地方,不是本帅的中军大帐,也不是按察使司衙门。”
洪承酬给卓巴第一印象是桀骜不顺、还有些蛮不讲理,这与他滥杀和草菅人命的一系列做法到也丝丝和扣,不过卓巴不明白,看起来甚为儒雅,出身书香门第的洪承酬为何会是这样一个人?难道真是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卓巴给洪承酬印象则是卓巴很高傲,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那么争强好胜,还有他的急智也很厉害,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四位施主,请入殿中,容平僧奉茶!”这个时候知客僧行空插进来道。
“也好,行空师父请!”洪承酬抢先一步走进知客殿中道,行空和卓巴等四人鱼贯进入。
知客殿的正中供奉了一尊金漆掉了差不多,基本上都露出泥胎的释迦牟尼,陈旧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贡案上陈列着几样简单的贡品,虽然破旧,倒也收拾的一尘不染,与之山门外孑然不同的景象,难道这寒林寺里的和尚只喜欢精修内功,而不注重门面?
“四位施主请坐!”行空招呼四人道。天色渐暗,行空命人将殿中的油灯点亮,没有香火就没有捐赠,寒林寺根本用不起蜡烛,合寺僧侣天一黑就睡觉,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行空点灯奉茶后便退出了知客殿,他要去继续自己的晚课,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了在知客殿中的洪承酬和卓巴四人。
“听说卓老先生在苗人中被称为大智者,还有一个奇怪的传说,说你不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今天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洪承酬微笑的朝卓巴,手轻拈茶杯道。
“那传言洪大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屠夫,老夫看来,洪大帅你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看来传言也不可信。”卓巴微笑回敬道。
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扯着,就好像是一对多年不见的忘年之交在开心的叙旧交谈,郑南生自问才智都不在洪承酬之下,但要自己面对卓巴这样的人物,自己决不会做到跟洪承酬这样的从容不迫,这一点就是层次上的差距。
洪承酬的不按常理的发问,卓巴应付的滴水不漏,丝毫看不出双方是处在激烈的对立面上,两人无所不谈,甚至连狎妓逛妓院这样的话题也都是毫无顾忌,尽管双方属于不同阵营,但互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既是知音又是对手的感觉,一个是老辣缜密,一个思维严谨但又时时不按常理出牌,斗了一个旗鼓相当,一老一少,当真是将遇良才,棋逢敌手。
晚课结束的钟声传来,寺里的僧侣该吃晚饭了,行空前来询问洪承酬四人是否在寺中用斋饭,洪承酬摇头而卓巴却点头,理由很简单,两个人分属不同阵营,不可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至少现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