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崔刺史大人一声令下,一干随行犒军人员当即便于水栅营中放翻了百余口肥猪,更将数百坛美酒分下,一众南海好汉们饱食了一顿后,便遵照冯若芳之将令,入营安歇,静侯今晚出战。
一待犒军完毕,刺史大人更无别话,与冯若芳拱手而别后,便自带人往海关寺船舶作场而来。
“大人且莫看这船小,此船虽只有八千石,然则用料却足抵的上万二石大船,于各部接合处,均是用两重榫茆固定,船身之外更是披挂有三重老熟牛皮,防护力极强。行动之间也是循两轮设计,船底多涂桐油,倘若事体不对,大人若要逃……移驾他往,等闲船只休想追上,纵然有一二轻舟能赶的及,有船上如此之多的重弩巨炮,退敌也应无问题。”,相送崔破上船的工匠头领王华,在解说刺史大人坐驾的同时,好容易才生生将那“逃跑”两字给憋了回去。
北地长大的崔破本不知这古战船的好坏,只是上的船来见处处精致厚实,尤其是那两舷架有的十架“大木车弩”及前后船装有的两门“将军炮”使他安心不少,再一侧头见王华面上那信心满满的模样,素来对其深知的他更是将心再放实三分,口中也是迭声称赞道:“不错,不错,果然好船!”
再验看了由李四维率领的蹈轮手及护卫兵士,一路由广州疾驰而来的崔破与李伯元等人草草用饭过后,便各回舱房休憩,静侯夜间大战来临。
悠悠的东南信风吹拂,声声海鸟“鸥、鸥”鸣叫,这一日的南海真个是分外的安宁与祥和。
时光如流水一般逝去,眼见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春州水栅处微微起了片刻喧哗之后,随即便见一条条黑影出营排成前、中、后三个队型,在一片击水声中,出海杀奔而去。
“敌袭……”
“敌袭!”,这两声凄厉的喊叫,成为打破静夜的第一个前奏,随即,渤海阵中盏盏硕大的风灯连环点亮,竟是将南海夜空渲染成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冷红。
“前阵起弩、挂火油,射!”,“南海凶人”陈光锤的一声仰脖高呼,宣告了战事的正式开幕,随着他这一声呼喝,伴随着如雷吼般的声声轰鸣,数百支挂着火油皮囊的五尺弩矢破空而出,直扑渤海前阵战船,随即便听到夹杂着凄厉叫喊的连片闷响,在这强劲的攻城巨弩之前,覆有厚厚牛皮的渤海舶便如纸糊一般,立时便被刺穿,那弩矢上所挂的火油囊吃巨力积压,纷纷爆裂,滑腻的油脂四下飞溅喷洒。
“将军炮,装弹,发!”,三轮巨弩射出,夜攻来袭的南海前阵已距敌不过三百步远近,随着陈光锤的又一声发令,数十百颗硕大的圆形石弹顿时弹射升空,划出一个完美的椭圆曲线,重重砸向敌船,顿时又激起连片凄厉的惨叫声。
“上火箭,射!”,一声令下,愈发突前的南海前阵船中升起一片星点火光,直射向对侧敌船,点燃适才喷洒火油,只瞬时之间,便如燎原之势般映照夜空,在这蓦然而起的大火中,那“扑通、扑通”的海匪跳水逃生之声,已然被人忽略不闻。
“转蹈轮,前阵回旋!”,陈光锤忠实的发出了第一波袭扰战的最后一道命令,随即,在一片蓦然响起的踏水声中,前阵四十艘战船猛然提速双分,由左右路回旋驶向后阵,而船上的好汉们犹自不忘趁此时机,再狠狠射过两轮急箭。
以四十之数,一个袭扰间破敌毁船二十余,这个夜晚,南海的第一波突袭可谓是完美无缺!
前阵刚刚绕过,中队随即依序而上,还是标准的四步,冯若芳此时的安排可谓是将船只间的配合,及远程武器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身距九千石大船之上,俞坚凝神将每一个细节都看的清楚,口中喃喃低语一句:“老狐狸真是好耐性,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能忍到现在才用”后,方才断然下令道:“前阵着火船只无需再救,所有兄弟跳水逃离,未着火者也不得半步退后,中阵各船放‘冲撞舟’后,分左右散开挤压敌船游弋空间;嘱浆手奋力,务要与敌接舷近战;后阵战船未得我令,不得有半步异动”
这一紧急变阵之后,双方形势再生变化,借着夜色放出许多轻舟利头的冲撞舟,渤海中阵船只借前阵着火船只的掩护,驶离中阵后,当即四下散开,借助数量优势,成左右两道散线向冯若芳部合围。
因要顾虑两侧敌船,南海船只在完成三个攻击波次后,便不得不分神顾及两厢,一时压力大减的渤海前阵残船当即突前,四散开后,连环压上,至此,南海突袭正式结束,双方进入船与船之间的正规海战。
“冯若芳还真是老了!此次袭扰他若不是太过于保守,不搞这劳什子的‘连环攻击’,而是三阵由右路同步攻击渤海,战果定然要大上许多。”,海战中心左方不远处,船身皆被涂以炭墨的刺史坐驾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一般,随着海水轻轻起伏,窥视着双方的一切。而夜风烈烈的甲板上,暗色服饰打扮的崔破及李伯元正在饶有兴味的品评战况。
“公子说的是”,在黑暗中淡淡一笑的李伯元应和了一句后,续言道:“然则此种战法亦是太过于冒险,设若一个偷袭不成,战船人员明显少于渤海的冯部就将被敌方分割包围。今晚之战,处于劣势的老冯本不在歼敌,他不过是想搅动俞坚,与他拖至黎明,趁敌方战斗半夜,精力不济之时,借助大雾掩护,由两路援兵来个反向合围,介时,他这方多是生力军,雾起之下,敌方又难明他虚实,自然免不得大乱,此战最为精彩处乃在这‘四面开花’的布置。若依公子主意,一个偷袭不得,反被俞坚分路合围歼灭,老冯这算盘还怎么打的响?”
“雾,先生,这老冯怎么会知道明天一定起雾?”,这接话的却是一旁战立侍侯的涤诗,崔破此来春州,本不欲令他随行,只是涤诗怎肯放过这大好热闹不瞧,少不得来个一哭、二跪、三上吊的把戏!最终更请出思容说项,方才最终遂了心愿。看到适才那充满杀伐血腥的一幕,心中疯魔发作的他竟是也忘了公子禁令,一旁插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