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面覆轻纱的娜佳金花无言凝望着眼前这个面呈愕然之色的男人,一股锥心的巨痛蓦然自胸中涌起,这种痛只比当日她孤身一人回到部落中时,人人皆视其为不祥之人而远远避让所引起的痛苦更甚三分。瞬间迸发的剧烈疼痛只让她立身不住的脚下微微一晃,随即高原人特有的倔强使她强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再站片刻稳定了身形之后,在满厅人的注视中,这个此时看来无比嬴弱的女子一步步向着崔破行去。
“金花姑娘,我……你……”看着昔日这个无比纯净可爱的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也是诸般心思翻滚的崔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开嘴去却只是这一连串意义模糊的喃喃。
终于,娜佳金花又站在了长生天为她选定的这个男人前,看着他那俊朗如昔的容颜,一丝骄傲、一丝欣喜、一丝委屈、更有丝丝愤恨自心中喷薄而出,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崔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条鲜红的指印。
似是被这一声脆响吓住,娜佳金花细细的看了看自己那支微微举起的右手,再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脸上鲜红的指印,一珠晶莹的眼泪蓦然滑落,一珠即出,随后更有无数滴泪水随后滚涌而出,只将覆面的轻纱也浸湿了许多,隐隐露出那消瘦而绝美的容颜。
缓缓抬起手来,一任泪水流泻的娜佳金花轻轻抚上了男人印着鲜红指印的脸容,缓缓磨挲了良久,直待红色印痕渐次消失,方才猛然转身奔向犹自拔刀平举的松赞萨多身边,按下他的弯刀,怆声说道:“松赞大哥,长生天会惩罚他的,我很累,你带我回高原好吗?”
看着昔日欢笑纯真的娜佳金花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令最艳红的鲜花也要自惭形秽的笑容,看着她那昔日纯净的如同藏河水一般的眼眸中满溢的忧伤,自以为将之留在高原会让她更加快乐的崔破心中突然之间涌起阵阵怜惜的心痛,心下更是响起声声洪钟大吕般的嘶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娜佳金花凝望他愈久,这心痛也就积蓄的愈深,直到那一声清脆的击响,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恼怒,竟反而油然生出一股轻松快意。随后当那一支带着碧草芳香的小手抚上他的脸庞,柔柔滑动。崔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台上满脸娇羞、明艳纯净的不可方物的少女轻轻的对自己说:“你是长生天为我选定的男人,我就是你的影子,影子怎么能离开她的主人呢?”就在这一刻,无尽的情意随着轻柔的抚动直直流入崔破的胸膛,也是在这一刻,崔破方才真正明白了娜佳金花的情意。
看了看面色古怪而毫无应战之意的崔破,再看看身前泪流不止的娜佳金花,松瓒萨多又厉喝一声道:“崔破,你这个应该在头上悬挂狐狸尾巴的懦夫,你不配做高原的英雄”,一声喝毕,在郭府八卫闻声色变的拔刀声中,松瓒萨多长叹收刀道:“走”。
松瓒萨多等四人愤然向外而行,出得门口处时,刚刚才完全清醒过来的崔破分明又看到被人搀扶而行的娜佳金花一个轻柔的回眸落在自己身上,那忧伤明净的眼神中不绝流动的都是依依难舍的绝别与眷恋,这一刻,只如一声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一般,完全没有思索,崔破已是如同离弦之弩箭一般,疾步窜出赶上,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猛然展臂将这个忧伤的高原精灵紧紧拥入怀中。随即他就陷入了一股淡淡碧草清香的包裹中,心下再不能做半点思考,只觉自己完全沉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在这寂静之中更有丝丝欣悦隐隐涌现,他的心也于这欣喜与寂静中渐次融化。
看到这一幕发生在整日要自己养气的公子身上,涤诗只如同八卫一般惊得大张着嘴愕然呆立,松瓒萨多微微一愣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容,细细的看了相拥的二人一眼,他终于忍不住的在崔破肩头重重击了一拳,随后对两位从人喝一声:“走!”随即再不回头,大步向前出府而去。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使可怜的娜佳金花姑娘如同适才的崔破一般呆住了,良久之后,犹是如在梦中的她方才轻轻展开双臂缓缓的向男人的腰际环抱而去,直到两臂紧紧拥实,可怜的姑娘方才终于确定这再也不是晚间的迷梦,随即,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是无声滑落,只是在她的唇角处分明绽放出一朵碎碎的小花来。
半柱香后,大脑恢复工作的崔破轻轻推开怀中的姑娘,轻轻擦干她那挂在如花娇颜上的点点晶莹,取下那一块覆面的纱巾,半带泪痕的娜佳金花只让整个厅堂都为之一亮,旁侧站立的八卫只看了一眼,再也受不得她绝丽姿容的逼视低下头去;便是小小的涤诗也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怪叫:“乖乖隆里个冬,这个女人可真是太漂亮……太漂亮了!”
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崔破柔柔携起那一支玉雕也似的小手,转身引领着她向内院行去,回应着他的笑容,娜佳金花的脸上也是绽放出最明媚的笑意,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随之向内行去,只是她清澈无暇的眼眸再没有半刻离开身侧这个男人。
出前厅入内院途中,正领路而行的崔破蓦然听得耳畔一声欢呼,扭头所见却是娜佳金花正用一双求恳的眸子紧紧看向自己,而她那空闲的左手则指向路侧花圃中艳艳盛开成黄、红两色的金盏菊花。
“还真是一个花的精灵呀!”崔破心下暗道一句,随即便引领着她向那花圃行去,看着这一朵朵绽放在深秋中的花卉,娜佳金花伏低身去采下一朵金黄的菊花,在眼眸满溢的爱意中起身将之轻轻簪在了崔破黑发轻挽的鬓间,随后仔细的看了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后,方才复又伏低身子为自己采了一朵带上,使她那本就绝美的脸上更添了三分颜色。
做完这一切,两人相视一笑后复又前行,来到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的母亲房前,崔破止步定了定神,将手中握着的手又紧了一紧后,带着金花推开房门疾步直行到崔卢氏身前,拜伏于地道:“母亲,儿子想要迎娶这个女子,还请你老人家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