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至芫阳,古心铮与古心胜便带着古府六邪抢先下船,一面找人搬运行李,一面雇轿子迎接易锋寒等人。
古灵岩却径自找到曲伏波:“一路有劳曲兄相送,不若到我二哥府中,也好让我们一进地主之宜。”
曲伏波一面叫手下帮众递上剥好洗净的蛟皮,一面道:“多谢古兄美意,不过在下蒙百里帮主不弃,将肃州地段交由在下管理,现在已经离开肃州境内,实在不宜久留。待异日有暇,古兄不妨来肃州,我当邀古兄一醉。”见手下将蛟皮拿到,笑着道:“古兄,这是你屠蛟所得,请点收。”
古灵岩拱手道:“既然曲兄有事,我便不留你了,后会有期。”说罢转身离去。
曲伏波急声道:“古兄,你忘了蛟皮!”
古灵岩长笑道:“一路上承蒙关照,无以为报,这些蛟皮便当作我们的船资吧。”说罢扔下怔怔呆立的曲伏波扬长而去。
待古灵岩下了船,却见古心铮等人站在船下,不禁奇道:“怎么回事?轿子呢?”
古心铮苦笑道:“雇不到,连搬运工也没有。”
古灵岩不禁哑然失笑:“什么?这是芫阳么?”
古心胜冷笑道:“皇帝老儿来了,所有的轿夫都被征用去伺候那些达官贵人了。其他被征用的劳役更多,不仅是搬运工,只要是芫阳城中没有当官的青壮男丁以及没有取得秀才以上功名的书生,如果交不出驾临税,便统统被征召去服役了。”
夏玉英奇道:“驾临税?是什么东西?”
古心胜愤懑道:“卢乾那狗娘养的畜生,穷兵黩武外带穷奢极侈,弄得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又要四处玩乐。国家拿不出钱,便摊到老百姓身上,驾临税是他每到一处之前,当地官员私立名目收的税,一部分用于伺候他,一部分用于贿赂他身边的近臣,剩余的部分自然落入那些官员自己的腰包。”
古心铮瞪了他一眼:“小声点,这里是码头,你以为是自己家么?!”
古灵岩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回家吧,好在行李不多。古松,你和你那几个兄弟将行李背上。”接着对羌鸩羽等人道:“实在是惭愧,雇不到轿夫,只有走路去我二哥家了,尚望诸位海涵。”
羌鸩羽连声道:“那里的话,古兄请带路。”
于是古灵岩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古府走去。一路上见到各家商铺门庭冷落,夏玉英不禁问道:“芫阳乃是益州首府,怎么街道上这么冷清?”
古心胜没有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有听见我说么?城中处于贫苦家境的青壮男丁都被朝廷征用了,家中骤然少了经济支柱,哪里会有什么人上街购物?”
夏玉英道:“那大户人家呢?别告诉我堂堂益州首府尽是穷人?”
古心胜哼道:“卢乾那厮经常是一见到富足人家,便向他们征收朝天税,弄得各地大户之家闻声色变,自然不愿意抛头露面,被他瞧见。”
夏玉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穷疯了么?这样横征暴敛,会民心尽失的。”
古心胜面露讥嘲之色:“他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哩,经常叫臣下编写他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如何治国有道的狗屁文章来昭告天下。”
古灵岩微笑着对古心胜道:“好了,以后再聊,你爹他们来迎接我们了。”
众人闻声远眺,只见古府门外,古灵峰等人在门口翘首以盼,等待着古梦涯等人的到来。
古灵岩当先走到,一见面便大笑道:“二哥,四姐和侄媳呢?”
古灵峰道:“灵云到埙城进货去了,四妹说现在世道太乱,不放心她独自上路,便跟着一道走了,她们可能后天能回来。赶快给我介绍刚到的朋友。”
古灵岩替双方介绍认识后,古灵峰一面叫府中下人搬运行李,一面叫竞雄根据情况,替蜀州诸人安排住宿之所。
易归藏跑上前去,拖着古心坚和易锋寒等蜀中旧友,向古灵峰打了个招呼:“二舅,我带几个朋友先到我家叙叙旧,中午再过来。”
古灵峰笑骂道:“臭小子,吃饭就记得我了。去吧,你们年轻人好好聚聚。”
易归藏带着众人来到古府旁边的一个小庭院,作了个请的姿势:“这便是我家,里面请。”
易锋寒一进易家,便道:“玄老师有消息么?”
易归藏招呼大家到客厅坐下,这才徐徐道:“没有,玄叔去幽州后,便音讯全无。”见易锋寒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接着问道:“你找玄叔有事?”
易锋寒道:“老大独自留在蜀州,生死未卜,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我本来想找玄老师替他卜算一卦,测测吉凶的。”
易归藏笑道:“别担心,玄叔应该在三年前便算过了,否则我妈怎么会让弟弟留身险地,去年离树时哪还容他诸多废话,早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把他带走了。”
易锋寒等人闻言心中稍安,便与易归藏聊起此次蜀州发生的变故。众人一路奔波,一直无暇聚会,现在终于有机会将各自经历的事情交代一番,说到动情处,众人忍不住泪流满襟。易归藏待大家说完,便将古府从蜀州得到的消息相告,言九天这才得闻公孙云灭丧生的噩耗,心中悲愤难抑,忍不住仰天长啸,目光中透出恶毒凶狠的神情,恨声道:“常悠。”
易归藏拍拍言九天的肩膀,却找不到什么话安慰他,一时众人俱都沉浸在丧失至亲好友的悲痛中,静静地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外静得针落可闻。
过了不知多久,古心铮与古心胜快步走进易家客厅,古心胜一见众人便道:“你们的住处已经安派好了,过不过去瞧瞧。”
古心铮看出气氛不对,用肘轻轻撞了乃弟一下,轻声道:“怎么了?”
易归藏道:“说起不开心的事了。”
古心铮自己拖了根椅子坐下,低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多想无益,诸位不妨想想怎么报仇。”
古梦涯叹道:“我们也知道悲痛无济于事,只是情难自抑。哎,元成邑本人武功高强,身边高手如云,刺杀他根本不可能;他手下谋臣猛将众多,而且民心未乱,欲图推翻其统治亦不可行。报仇谈何容易。”
古心胜也找了椅子坐下:“那么诸位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已经把天兵谱的事情给我爹说了,他说马上去九州书肆购买,下午当可拿到。”
易锋寒道:“阅读天兵谱只是为了对分析天下大势有所帮助,同时使我们遇上谱上神兵的持有者时能够有所警惕。以我沿途所见,神州民怨虽深,却还没有不堪压迫至需要揭竿而起的地步,短期内当不会发生变乱,所以观阅天兵谱一事并不急于一时。”
古梦涯见古心胜略有尴尬之色,轻咳一声,以轻松的语调说道:“早看对我们也有好处,我正打算过几日待老大有了消息,便动身游历四方,到处去修行,看了天兵谱后,遇上持有谱上神兵的家伙便有多远走多远,免得惹祸上身。”
古心胜道:“何必那么急着要走呢?是否是我们有所怠慢?”
古梦涯摇头道:“墨老师临终前托我和老二将蜀州墨门的掌门信物交给神州墨门的掌门,并且请他清理门户,此事不宜久拖。我向来在父亲师长的庇护下成长,不知天高地厚,经此一役,我才发觉天下能人众多,自己无论修为还是经验都远远不足,所以想在外游历,一方面可以增长见闻,一方面可以增加实战的机会,使自己能够得到更好的磨练。在这里有你们照顾,反而没有锻炼的机会。老二,你陪我去趟神州墨门,然后再回来好么?”
易锋寒淡然道:“不好。”
古梦涯一愣:“那好,我一个人去也行。”
易锋寒笑道:“我不是说不陪你去,我是说不回这里了。”
夏玉英道:“为什么?你打算跟古世兄一道游历天下?”
易锋寒道:“不是,我有自己的去处。我易家乃是渭州望族,虽然我父因受后夷国君的忌恨而离开渭州多年,但如今我父已经仙逝,我怎么都要回趟老家,将他的死讯告诉族中长老。而且我受幽冥子老师临终重托,还有一样东西要带给别人,也闲不下来。”
夏玉英嗔道:“你们要走,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古梦涯笑道:“我又没有打算跟你同行,干什么与你商量。”
易锋寒闻言,不停地点头:“不错,不错。我们走关你什么事?你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安身,不如就在古府暂住。”
夏玉英正待再说,沐月莲轻轻拉了她一下,止住她的话头,侧头对易归藏道:“古大哥能否帮我觅一间静室,我打算在内静修,待太清秘录略有小成再作计较。”
易归藏未及开口,古心胜已然抢着道:“沐小姐请放心,我家略有屋业,我外公所居的天心园恬静清幽,最适合修炼玄功,该处共有三间小楼,因过于偏僻,除了我父亲和四姨夫有时候在那里闭关,平时只有我外公一个人居住。沐小姐可以选择其中一座小楼居住,不但可以满足静修之需,在修行方面尚可得到我外公的指点,对你不无裨益。”
古心铮也点头道:“七弟所言正是。沐小姐,我外公练的大衍神功,与太清秘录同属玄门一脉,你向他请教的话,应该会有收获。”
沐月莲闻言心中一动:“怪不得古七哥与古四哥颇有不同,原来你的武功得有父母两家真传?只是介绍尊府高手之时,怎么没有听见阿姨的名字?”
古心胜大笑道:“沐小姐果然聪明,不过你却没有料到我外公不让我母亲习武,所以我的武功是我外公亲自传授的。”
夏玉英奇道:“为什么你外公的武功不传女儿,却传给外孙?”
古心铮道:“因为练大衍神功不比寻常武学,十分讲究资质,资质稍有不足,便难修炼成功,我母亲资质不好,外公认为她习武取祸有余,防身不足,所以干脆不让她习武。弟弟自幼便显露出过人的武学禀赋,外公的武功连我都不教的,只教了他一人。”
古心胜不好意思得摸着脑门:“不是我禀赋过人,是我小时候够缠人,外公怕我干扰他清修,才将武功传授给我的。”
夏玉英扑哧一笑:“你也会脸红?!”
古心胜瞪了她一眼,然后道:“夏小姐也住下来吧,你要走的话,羌大叔他们一定也会跟着你走,他们的家眷岂非也要随你四处奔波?”
夏玉英欲言又止,然后泄气道:“我先与羌三叔他们商量一下,再作打算。”然后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古心坚:“你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古心坚一愣,随即笑道:“这是我二伯家,我就算想走,他也不会允许的。对了,言老弟有何打算?”
言九天黯然道:“我现在没有想好,看来要打扰尊府一段时间。”
古心胜大声道:“没有问题,你想住多久都行。”
言九天正欲答话,忽然脸色一变:“有人来了!走得很急。”
沐月莲淡淡道:“两个。”
古梦涯接着道:“没有敲门便越门而入。”
易锋寒亦是眉头一皱:“我们没有见过,似乎不是古府的人。”
古心铮与古心胜闻言一凛,各自凝神静心,果然听得轻微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言、沐诸人。古心铮当先起身道:“我去看看。”
易归藏伸手一拦:“我知道他们是谁,找七表哥的。”
古心胜诧异道:“我?!”
易归藏面色沉重,肃然点头道:“最近吕家和凤家出了点事,七表哥的几个朋友都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