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世容假意笑道:“潘平章何出此言?今日之败,非平章之错。”
先一步投降的潘贤二口吃灵便,便在刚才那么一会儿,已经把投降的诚意与潘诚摆出牛车阵的来龙去脉,向关世容讲了一遍。因而,关世容有此一说。
潘诚咬牙切齿,斜着眼看站在关世容身后的潘贤二,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他恨恨说道:“我识人不善,为小人蒙蔽。此天亡我也,有何话说!”
“关某本为平章部曲。今天与将军会猎闾阳,实在迫不得已。有所得罪,还请平章毋怪。”关世容笑容满面,命令左右,“来人,快与平章大人松绑。并把军中携带的好酒,搬过来一坛,给平章大人压惊。”
他口口声声“平章大人”,潘诚心中一动。
待士卒为他松开捆绑,潘诚活动了两下手脚。他拿眼偷瞧,见关世容满面春风,毫无半分不敬的神色,试探地说道:“平章二字,潘某愧不敢当。可恨误听了小人谗言,一时鬼迷心窍,竟上了纳哈出的当,中了他挑拨离间的诡计。一步走差,唉,步步皆错。”
关世容呵呵一笑,打断他的话,说道:“平章大人不必多说。这些事儿,我家主公一清二楚。实不相瞒,关某临行前,才得了我家的主公的一封密信。”
他故意暂把话头停下,潘诚迫不及待,问道:“不知邓丞相邓老爷,给将军的信上,都说了些甚么?”
“我家主公言道:潘平章忠心耿耿,乃心王室,与鞑子有不同戴天之仇。此番兴兵,必是中了鞑子的奸计。我家主公吩咐关某,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与平章大人刀枪相见。即便真的相见沙场,也万万不可对平章大人无礼。”
潘诚半信半疑,连连瞧了关世容好几眼,终于忍耐不住。他问道:“你家主公,可是当真如此说么?”
“信尚在此。平章大人若是不信,大可自己看之。”关世容作色不乐,伸手入怀,装出要拿出信件的样子。潘诚忙陪笑,说道:“潘某岂敢不信?邓老爷仁厚宽宏,美名远扬,辽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知,邓老爷欲待怎样处置潘某,将军可知晓么?”
“大人的平章之位,是安丰任命的。我家主公怎会有权处置大人?只不过,……”关世容欲言又止。潘诚心头一跳,说道:“只不过?怎样?”
“以关某猜测,我家主公肯定是会把平章大人送去安丰的。只不过,……”关世容叹了口气,吊足潘诚的胃口,方才接着说道,“只不过,就算送去了安丰,平章大人这兴兵作乱的罪名?怕是,……”他连连摇头。
潘诚面色苍白,腿脚发软。他硬着头皮,强笑一声,说道:“哈哈。至多一死罢了。我潘某纵横辽东,英雄一世。头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
关世容面现不忍,长叹一声,说道:“可惜,可惜。以平章大人的才干,本可更有作为。今朝因受奸人蒙蔽而得罪至死,未免可惜。”士卒提来了一坛酒。关世容接过酒碗,为潘诚满上,送到面前,说道:“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平章大人,且请满饮此杯。姑且压惊。”
这就有断头酒的意思了。
潘诚惨然一笑,连干了三大碗。关世容的一个幕僚,忽然上前几步,凑到关世容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潘诚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做的好,也许,……活命,……,将功赎罪。”
关世容听了,沉吟不决。
潘诚问道:“敢问将军,这位先生与将军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俺听到了将功赎罪四个字。”
“他说,如果平章大人肯去招降了闾阳旧部,献上广宁城。或许,我家主公会愿意为平章大人说几句好话。甚至,不把平章大人送去安丰也是有可能的。”
“不送去安丰?”
“送平章去安丰。安丰必派一个新的平章来辽东。与其如此,还不如隐瞒了此事,辽阳平章的位置,仍由大人来做。”
关世容说的有点含糊。他的意思是:如果潘诚肯劝降旧部,献上广宁,向邓舍表示忠诚的话。也许,邓舍会为了辽东的利益,帮潘诚隐瞒住他投降蒙元之事,依旧叫他来做平章,做个傀儡,以应付安丰。
这一下峰回路转,潘诚又惊又喜,道:“这,这……”
“平章大人英雄一世,好汉做事好汉当。这等事儿,自然不屑为之的。关某的这个幕僚,书生意气,不了解英雄好汉。言语有得罪的地方,平章大人不要生气。”
“……,话也不是如此说。”潘诚脑筋急转,他求胜心切,越想越觉得关世容说的有道理。树一个傀儡,总比来一个夺权的好。他吞吞吐吐,说道,“不求还做平章,留的一条性命,做个那颜,便足够了。”那颜,即官人的意思,能做个官儿就够了。
关世容愕然。
“做不了那颜,做个富家翁也行。”
他愿意做傀儡。要能再有点权,就更好了。实在不行,不要权,有钱也行。
关世容由衷赞叹,道:“平章大人,真乃俊杰也。”
识时务者为俊杰。
潘诚乃辽东红巾第一美男子,称得上一个俊字。他厚颜一笑,看战场上虽大部已定,还有小规模的战斗没有停息,自告奋勇,出面先去招降了坚持抵抗的部属,接着马不停蹄,又去招降了闾阳城外的部下,随后,献上了广宁城。
三天后,一个信使八百里加急,赶到平壤。送上了关世容的告捷文书,并及潘诚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