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他干脆就来了咱益都。最起码,离家乡近了不是?时局稳当了,随时能回去看看。再有个好处,来咱益都,走海路去江南,多通畅,他能接着与江浙做买卖呀。至少有万三秀的路子,仍然可以接着走不是?”
“他有万三秀的路子,……。”有人若有所思,道,“这麽说,也就难怪他能与小陈将军攀上老乡了。江南财神爷,名声大过天去了!要能走通了这条关系,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俺曾听江浙来的商人说,那苏州府田亩,三分里,沈家就占了两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四分天堂是沈家!富可敌国。”
“何止,……!晓得沈万三怎么发家致富的么?”
“怎么发家致富?”
“张三丰,张神仙,你总该知道吧?”
“武当老道爷,邋遢张仙人,咱怎会不知?”
“万三秀之所以发家,就是因为遇见了他!”
“真的呀?”
“张仙人教会了他炉火之术,点石成金,……”
那张三丰、沈万三,都是天下闻名的人物,百姓们可能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却绝对不会不知道他们两位是谁。谁没听过几段有关他两人的奇闻异事?李大官人的街坊四邻们说的兴起,一个个滔滔不绝,把传言流语,讲述的绘声绘色。
这且按下不提。
只说李大官人,缓步当车,不紧不慢,半路上还停下来,买了几个包子,做为早点,边吃边行,穿过小半个城区。街道上行人越来越多,远处集市上叫卖声逐渐热闹,在日头高高升起,彻底驱除清晨的寒意之前,他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外。
宅门外,正有两个小厮打扫卫生,一个前头扫地,一个后头洒水。尘土上扬,随即被清水压制下去。扑面而来,土气的浑浊中带着一丝水的清凉。
李大官人远远站住,拱了手,笑道:“请问,贵府主人在家么?”
“在。”
“俺姓李。烦请小哥儿,入去通报一二,日前约好的李首生,前来探访。”
那小厮瞅了李首生两眼,丢下扫帚,入去通报。
不多时,出来个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近处观看,面容儒雅,身量甚高。他步伐矫健,三两步赶出门外,笑容可掬,拱手抱拳,连称惶恐,说道:“惶恐,惶恐!李官人大驾来到,何某人迎接太迟,尚请恕罪,哈哈,恕罪。”
“何官人太过客气,冒昧来访,还请官人勿怪。”
姓何的官人笑道:“贵客临门,求之不得。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不敢,主人先行客从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宅门。宅子不算大,粉墙朱户,布置得很典雅,穿过走廊,有竹林沙沙,绕两个弯儿,迎面一座楼阁。两壁厢红木柱子,势嵯峨走鸾飞凤,当头一个横匾,写着三个鎏金的大字:客来喜。
却是个客厅的所在。李首生随着姓何的官人,进入堂内,分别落座。自有侍女上茶看水。
李首生这是头次来,打量左右,笑道:“李某不才,自来了益都,也颇去过几户本地的富家,其中不乏富丽堂皇,亦不乏精巧雅致取胜的,然而较之何官人的这所宅子,都是远远不如。……,小毛平章待何官人何其厚也。”
何官人,全名何必聚。
他不是山东人,更不是小毛平章的属僚,来自江淮,江南行省朱元璋派来的。他烧的一手好菜,名义上来为小毛平章做厨子,其实真实目的如何,包括小毛平章在内,无不心知肚明,不外乎借机窥伺山东之虚实。
说白了,他与李首生是个同行,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李首生在暗,他在明。
去年七月,山东内讧刚定,小毛平章才登位的时候,何必聚来过一次,待了几天。年前,又奉了朱元璋之命,随从拜年的使者,第二次前来。给小毛平章拜完年,朱元璋的使者就走了,他却寻了个借口,留下没走。
前几日,一次酒席上,李首生碰见了他。出于某种原因,--他临从辽东来前,邓舍曾特意交代,若有机会,可以放长触角,除了山东、河南,对较远的小明王以及朱元璋那边儿,也多加些打探注意。因此,他刻意与之交好,定下了这一次拜访的约定。
两人寒暄几句,言归正传。
李首生道:“久闻金陵六朝古都,风流繁华之地。何官人千里来此,风土饮食,可还适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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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益都基本没经历过大的战斗。
至正十八年正月,有过一次好石桥之战。毛贵击溃了向益都进犯的孛兰奚。
“知枢密院事孛兰奚与毛贵战于好石桥,败绩,走济南。”
--好石桥位处益都西南。
2,沈万三。
“吴县沈万三以货殖起家,苏州府属田亩三分之二属于沈氏,张士诚称王,勒万三资犒军,又取万三女为妃。”
3,沈万三与张三丰。
“沈万三者,秦淮大渔户也。……至正十九年,忽遇一羽士。”
“张三丰授以炉火术,其富敌国。”
4,何必聚。
至正十九年,七月,朱元璋“欲窥山东虚实,乃遣何必聚为小毛平章烧饭,小毛平章年幼聪敏,何必聚至数日,待之甚厚,以金盒盛玉带一条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