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邵文似乎看到了柳二奶奶似有若无的笑意,或许在她的眼里,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就和一辈子出不了师的学徒一样,都是失败者吧,没有什么大出息。
柳儿奶奶将杨邵文仔细端详一番,摇了摇头:“你这后生,不够料,不够料!”
杨邵文知道她是嫌弃自己身体单薄了,他解释道:“二奶奶小瞧人了。我今天从东南边的杨浦村步行至县城,只用了一个白天时间。身体结实着呢!”
柳二奶奶倒是有些动容。按她的估摸,两地距离,即使是坐船,那也需要大半天时间。他能用一个白天走到县城,即使身体单薄些,但这份坚忍,还是可取。糟坊重活不多脏活多,只要能受苦,就值得留下。
她转身对手下人说:“新来投身的,签誓、具保。。”
杨邵文呆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录用了,连忙上前接过一张印着几行大字的契约。柳二奶奶看他反应迟钝似乎有些不满,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南丫镇袁奶奶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的!”
杨邵文看那份契约,在保人的位置上,已经被人写好了袁慧清的名字。细瞧契约上的规定:尊师敬长、敬业爱群、不准谈论国事、不准阅读书报、不准请假、不准会亲友、食不出声、笑不露色、天灾**、各由天命……他明白,这无疑是一张卖身契。
这让他有些犹疑。
他想了个拖字诀的招:“二奶奶,我想着二奶奶与我也是初次相见,对我的品性还不了解。本人怕是暂时还没资格成为柳公盛的人,这契约不如等个三两月二奶奶对我了解深了再签,如何?这几个月就当是见习期?”
杨邵文的这点心思瞒不了生意场上的柳二奶奶,不过她也没多计较。充其量就是一个学徒,犯不着。
“随你!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签誓,东家克扣你工钱,官家可不会管这事。”
“二奶奶说笑了。您是做大买卖的人,大气着呢!”
柳二奶奶随后吩咐一个随从,让他领着杨邵文认地方。随后又领他依次叩头拜师、见长辈、会师兄。师傅又黑又粗,也是一脸严肃。接下来是头柜、二柜、品格、帮帐、司务、把头、二绠子……拜完一圈后,杨邵文也知道了自己的品级。他是最后一个,“未入流”
就这样,杨邵文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份工作就这么开始了——酒酱糟坊学徒工。
开工的第一天,他就感到强烈的不适应。这时代的工坊,实在是没有什么劳动保护的概念。酒酱糟坊酸臭冲天,令他心胸郁闷。或许正是工作坏境的恶劣,糟坊的学徒工才会比别处报酬更高一些吧。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吃饱穿暖,也只有咬牙忍了。
学徒工干得就是最苦最累的活:端茶、扫地、倒尿壶、汰水烟袋、抬盐、抖糟、上屉、烧火……无所不干。
冬天时节,杨邵文手脚生了冻疮。西北风一刮,脚上的冻疮便绽开了。这时,赤脚站在盐水里,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扎进了脚掌心。这让他对糟坊学徒工“高薪”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每天他收获的就是忙碌、劳累、疼痛,最后趴在床上一觉睡去,第二天醒来,又是忙碌、劳累、疼痛。杨邵文学徒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