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已近黄昏。
逄城的白昼即将结束,人们匆忙的节奏已慢下来。
远在几十里外,去取贯城的大军也慢下来。倒不是因为楚卿下令缓行,而是因为卫军慢了下来。
卫军不声不响就放慢。
当东怀军发觉后面越行越慢时,卫军已和他们拉开很远。
楚风看向楚卿:“公主殿下,卫军怎么了?可要派人过去问问?”
楚卿摇摇头。
这还用问么?根本不必问。
她知道卫军怎么了,不对,应该说童虎怎么了。
童虎在不满。
早在卫军入陈时,她便已发觉这点。每次宇文初找她议事,童虎都十分在意,也许在他看来,宇文初该找的是他,而不是她。
想必他一直都在忍。
之前碍于宇文初在,他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宇文初不在,竟还让他听命于她,他终于忍不住了。
真是个麻烦的人!楚卿心中一叹。
“我们先停一停,等卫军赶上来。”她对楚风说。
东怀军停下了。
几乎一盏茶功夫,卫军才慢慢赶到。
楚卿还没说话,童虎就先说了:“公主殿下,是否在此扎营?”
扎营?
此刻仍在行军,她还没下令停止,他就不想走了?
“童大将军,我们停下是为等你们,并非停止行军。如今尚在行军之中,还不到扎营的时候。”楚风在一旁道。
童虎一哂:“敢问东怀王,黄昏还不扎营,何时才是时候?”
“当然是下令扎营之时。”楚风说。
“如果不下令呢?”童虎问。
“那就一直行军。”楚风很严肃。
童虎却笑了:“一直行军?行到昏天黑地,看不见路不成?!时辰到了就该扎营,就该下令!”
“是否扎营只听帅令,不看什么时辰!”楚风不由皱眉,冷冷道,“难道三军在外打仗,不听主帅之命,却看天听风不成?东怀军从不如此!难道卫军如此?还真骇人听闻!”
“东怀军不懂爱惜士卒,将冷血无情当作纪律严明。卫军乃仁义之师,自然不与暴虐无知者一般!”
“军纪乃是士卒的生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战场之上尤为重要!一旦对敌死战,若无铁血军纪,士卒自行溃散,只会死得更快!这种仁义之师,难道不叫弃军?比起纪律严明,哪一种才暴虐无知?!”
“当然是……”
“行了!都住口!”楚卿出声打断。
真没想到会变这样!
童虎竟这么公然示威,是她始料未及。这也难怪,她差点忘记他原本就不是将军。
他本是禁卫统领。
作为天子护卫,长年身处皇城,他早已打上烙印。哪怕有朝一日,身披银盔亮甲,也抹不去那烙印。
那个趋从权势的烙印。
将军这个头衔,不是一朝落在头上,就顿时真成将军。那必须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如同绝世名刃,一点一点锻造而成。
正如童虎与唐举。
唐举淬炼于沙场,深谙服从的意义,看重的是本事,尊重的是英豪。他是一位真正的将军。
童虎浸淫于宫禁,深谙利害的意义,看重的是地位,尊重的是权贵。他根本就不算一个将军。
这两人本非同一种人。所以唐举敬重她,而童虎绝不会。
楚卿不禁暗叹。
如果在平时,她自会寻找时机,灭了童虎的傲气。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马上就要打仗,她已没有时间。只能先稳住童虎,不放纵他继续威风,也不翻脸发生冲突。
毕竟东怀军也在。
她若此时与童虎闹僵,东怀军与卫军将势同水火,若连和睦相处都不能,遑论共同攻打贯城。
对面,童虎楚风都在看她。
她微微一笑:“这才是行军第一天,纵然昼夜兼程,也到不了贯城。不如就在此休息,让众军养精蓄锐。”
楚风点点头:“是。”
楚风领命退下,东怀军开始扎营。
童虎坐在马上,眼见楚风离开,不觉得意一笑。
哼!什么端阳公主,什么东怀王,休想在他面前端架子!他要让他们明白,区区陈国弱女杂兵,童大将军不放在眼中!
童虎还在微笑。
“童大将军?”身边忽然有声音。
他一惊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楚卿已在他旁边,他竟完全没发觉。
“公主殿下有何指教?”他客气问。对于该有的礼节,他还是会保持。
楚卿笑了笑:“童大将军,我们行军至此,距逄城想必还不太远?”
“不太远。”
“如果现在派人回去,今夜子时能赶到么?”她问。
“应该可以。”童虎点点头,奇怪道,“公主殿下要派人回去?”
“嗯。”
“回去做什么?”
“给佚王殿下送信。”
“什么信?”
“关于今天行军情况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