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巷。”
木头巷中,楚卿已到了。
这里一片漆黑,没半点声息。平日此时,想必人都睡了。可今夜上元,百姓都去灯会,也都恰逢大乱。
灯会一劫,死伤混乱。
劫后余生的人们,会睡这么安稳?
她不由警惕,一纵身,掠上屋脊。从上望下去,巷子越发静。月光下,如同一片死地,静得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不对劲。
她看准一处小院,飘然落入。这是刘柱的家,他妻子应该在。
然而没人。
每个屋都空空,什么人也没有。整个院子死寂,像从没有过人。刘柱的妻子呢?刘柱的父母呢?这些人都去哪了?
被抓了?被杀了?
她独立院子,一时心惊。
这太诡异!她在暗部多年,从未见过这种。仿佛所有人与事,都被生生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什么人这么厉害?!
月光皎皎,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又细又长。忽然,细长的影子没了,一片黑暗覆下,遮住了月光。
她猛一凛。
身后,一股强烈的气席卷,如同死亡的气息。她浑身发僵,像有万钧之重,瞬间压下。她被压制得不能动,呼吸也很难。
黑暗近了,生机弱了。
她忽然倒下。
黑暗压来的一刹,她像风暴中的树,折断了,倒下了。在倒地前一刻,她脚下用力。
嗖——
她似一片草叶,贴着地面滑过,滑出了黑暗。既然不能相抗,只好顺势而为。不硬碰,不挣扎,逆来顺受,因势利导,抓住唯一的生机。
她抓住了!
滑出的同时,她双手疾挥。几点银芒****,没入那片黑暗。
黑暗中,似有人‘噫’了一声。
她无暇多理,已冲出巷子。几个纵跃,掠过了数重屋脊。她用尽全力,几乎无法呼吸,胸口闷得巨疼。月光照在眼前,亮得发眩。
噗!
她一张口,喷出一口血。
浑身脱了力,她再提不住气。气一泄,她从屋脊跌落。
嘭!
她没跌到地上,跌入了一个怀抱。昏迷前,她看见一袭白色,听见一个声音:“主上!”
木头巷。
月光照入角落,那片黑暗没了,一个人缓缓走出。
那人清隽朗然,满头乌发中,隐有几缕银丝。一身布衣独立,有种奇特的脱俗。赫然是梁宫之中,那位南山居士!
他正低着头,看向手中。手心有几点银芒,形状古怪,在月光下闪烁。
旧宅。
琴心仍抱着琴,仍坐在院中。不过这一次,她旁边多了个人——宇文初。二人对坐,都不说话。
他们没心思说话。
陆韶去了许久,至今还没回来!他没找到楚卿,还是遇了敌人?不管哪一种,都更让人焦心。
琴心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开始来回走。
以前,主上也经常独出,他们也经常等待,但绝没有哪一次,像今夜这样难熬。今夜的大乱,乱了每个人的心。
没来由的,每个人都不安。
琴心走来走去。忽然,她猛地停下,小脸发白:“主上……受伤了……”
宇文初一惊。
他刚要问,就看见了陆韶。白衣如风掠过,才一落地,已冲入房内。那抹白色太快,他根本不及看清,只知那团白中,还抱有一个人。
琴心也冲入。
他最后一个进去,看清了床上的人。
楚卿正昏迷。
她双目紧闭,脸色雪白。唇边一丝血渍,在苍白的脸上,越发触目惊心。琴心已扑在床边,连声问:“主上怎么了?怎么了?”
“主上的伤重,我功力不足。”陆韶很焦急,说完就走,“琴心,你照顾好主上,我去请南姑前辈来!”
“我去!”宇文初截口,迅速说,“那里是皇宫,我比你方便。”
“我比你快!”
宇文初不由一滞。是啊,方便有什么用?可他不够快!一个错神间,陆韶已冲出去。
“陆先生!”他急忙扬手,丢出个东西,“带上我的令符!”
陆韶走了,房内静了。
房内三个人,一个昏迷,两个清醒,但都没声音。琴心跪在床边,紧握主上的手,好像生怕稍一松,主上就会飘走。
宇文初走过去。
他默默看着,看了半天,他轻轻伸出手,想触摸床上的人。
啪!
他的手被格开。
琴心过回头,一脸戒备,一脸疏离。
这个人要干什么?主上受了伤,谁也不能靠近!不论什么盟友,什么合作,此刻一概不行!
除了可信任的人,她不会让任何外人,接近主上半步!
而他,绝不在信任之列。
宇文初一愕。
他看着对面的琴心,忽然发觉,自己错得厉害。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正视,自己与楚卿之间,到底算怎样一种关联?
他认为,他们是盟友;她认为,他们是仇人;别人认为,他们是敌人。人与人的关联,也有见仁见智么?
而且乐观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他一时怔忡。
他从来是个明白人,但这一刻,他忽觉迷惘。看着床上的人,他很想靠近一点,可她的部下不许。
因为他之于她,不过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