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不由一哂。
这个人,看似朝秦暮楚,全无立场可言。但正因如此,他才总立于不败之地,不论发生什么变化,他都可以应对自如。
这正是最利己的立场。
如此的一个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马车辘辘。
轻微的摇晃中,他们直奔城门。
“姑娘,我们这就出城?不接佚王殿下么?还是说,他在城外等我们?”姜檀问。
楚卿没说话。
车外,赶车的少年忽然开口:“平王殿下,久违了。”
那是宇文初的声音。
姜檀失笑。
“佚王殿下久违。我还正惊叹,这车赶得如此稳,原有高人坐镇。劳动佚王殿下驾车,实在令我惶恐。万没想到,殿下还赶了一手好车。”他连讽带损,却笑得温雅。
“得平王殿下一赞,三生有幸。”外面,宇文初也在笑,“士为知己者死。死且不难,何况赶车乎?”
二人谈笑晏晏,全不似生死之敌,倒像两个好友。
对此,楚卿充耳不闻。
这两个人,一个伪装成性,一个反复无常。天下人的脸皮加起来,怕也厚不过他俩。也许,脸皮对他们而言,都是多余的了。
马车出城门,溶入了黑夜。
边关。
张羽近来很不安。
三殿下走得急,什么都没说清。只让他们坚守天关,千万不可有失。当时,三殿下很严肃,好像这关口的一仗,还没结束一样。
可分明已结束了。
他们胜了,卫军败了。该杀的杀了,该抓的抓了,这还不叫结束?但三殿下的样子,真的不像打了胜仗。
张羽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头。
偏巧在这个当口,陛下忽又垂危,也不知现今如何。他挠挠头,叹气。似乎所有的不安定,全都凑到了一起,让人无法不忐忑。
“张将军!大帅回来了!”这时,一个守军来报。
“大帅?”他忙起身,急问,“三殿下来了?”
“是。”
“现在哪儿?”
“已入了关口,马上就到。”
张羽大意外。
三殿下回来了,这么快?!照这个时间看,三殿下的往返路上,都是昼夜兼程。即便如此,也只堪堪到达皇宫,全没工夫逗留。
这样快的往返,好是不好?
他立刻出迎。
城楼下,一辆马车驰入。姜檀走下车,身后还跟个人,一个穿公服的老头。
“三殿下。”张羽行礼。心中却想,那老头是谁?
姜檀看看他,问:“张将军,卫军都还在么?”
“都在。”
“带过来。”
张羽一愣:“全部?”
“全部。”
“三殿下,不知是要……”
“你不必多问。”姜檀一挥手,打断他,“马上去,将人全部带来。”
“……是。”
张羽应一声,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三殿下的身侧,又多了一个人。除了刚才的老头,又多了个少年——那个赶车的少年。
这三人站在一起,简直太奇怪。
片刻,张羽返回,带来了卫军。
楚卿不由一惊,宇文初也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觉心酸。
人……太少了!
留守的卫军本就少,如今更少了,几乎不剩一半。不消说,另一半已经战死,在这无情的寒冬中,魂断异国,埋骨荒山。
这实在太让人难受。
姜檀回过头,看了他俩一眼。
“三殿下,如何处置卫人?”张羽问。依他的推测,三殿下动了怒,大概要处决敌人。
“放人。”姜檀说。
张羽愣了,半天才说一句:“……放了卫人?全部……都放了?”
姜檀点点头。
“这可使不得!”张羽有些急,大声道,“三殿下,卫人放不得!卫人犯我边关,杀我将士!又假意会盟,害了先皇陛下!而今拿下他们,正该血祭天关!如果轻易放了,我国威严何存!三殿下,这绝对使不得!”
他很激动。
姜檀看着他,却很平静。
张羽一口气说完,仍在激动。可惜,他没得到同等的回应。三殿下一言不发,冷静得像冰。于是,他的激动也渐渐平了。
短暂的静。
“张将军,你是否忘了件事?”姜檀这才开口,看着他问,“这一次,我率大军复关,是以什么身份?”
“三军主帅,假黄钺。”
“假黄钺,可有军中专权?”
“有。”
“很好,你很明白。”姜檀点头,淡淡道,“那么你也该明白,我的话是命令。也许我不严厉,但命令就是命令,绝不是问你看法,更不是与你商量。”
张羽不由一凛。
三殿下说着话,语气淡淡;看着他,目光淡淡。可不知为什么,这莫名让他发寒。
他低下头:“是,末将明白。”
“开城门,放人。”
“是。”
张羽立刻去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