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着,只为了信守誓言,一个不属于他的誓言。刑天符,在鬼方氏人眼中,也许至高无上,但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负担。
“你们是勇士,尽可去战斗。”姜檀忽一笑,悠悠说,“我不管你们,你们也别管我。前路我已认识,二位请回。”说完,他扬长而去。
“姜檀!你不配为鬼方氏!”身后,迦陵在斥。还有迦岚:“你生长郢土,已被郢人沾染,没了血气!”
他一哂,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他到底是郢人,还是鬼方氏?对郢人而言,他是鬼方氏,但对鬼方氏,他又成了郢人。他是什么人?这一点,连他也分不清。
太子希望,他牢记自己是郢人。母亲希望,他牢记自己是鬼方。
可他自己呢?
他似乎……没有归属感。不管在哪一方,他都不轻松。前二十年,他的路很艰难,他所做的一切,只为母亲的誓言。
如今,誓言已兑现。今后的路,由他自己选!可是,今后的路会好走么?抑或,会变得更艰难?
山林苍苍,他的背影消失。
“这个胆小鬼!”迦陵气哼哼,忽然,扑哧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他,什么叫勇士!”
“我也这么想!” 迦岚也笑了。阳光明亮,照在她们脸上,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笑得同样张扬。
会盟日近。
边关,卫军已整装待发。正厅内,宇文初交代完细节,又叮嘱一句:“伏兵到后,要小心隐藏,等待突袭号令。”
“是!”
诸将退下去。
宇文初看向一旁。楚卿坐在那里,似乎正出神。
“公主殿下,你仍不放心?”他问。
楚卿没立刻回答,半天,才慢慢说:“你留下的守军,太少了点。”
宇文初笑了:“公主殿下,我们的军力有限,一旦分兵,不免顾此失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决定会盟发难,就务必一举成功。如为两头兼顾,而保留了兵力,以致于会盟上失利,岂非徒劳无功?”
楚卿点头。
道理是不假。宇文初的想法,她完全明白。她站起身,说:“我也去准备一下。”
外面,将士在检查行装。
她缓缓而行,经过唐举身边时,停了停。“唐将军,你随我来。”她说。
“是。”
朔风吹,楚卿登上城楼。唐举跟在她身后,有些奇怪。姑娘找他来,却不说话,只独立楼头远眺。他想问,又不好问。他正在踌躇,姑娘开口了。
“唐将军,这一次行动中,你负责留守关口,是么?”
“是。”
“在你看来,这个关口有多重要?”
唐举一愣,这个问题可真怪。他挠挠头,说:“此关号称天关,是郢国第一屏障,应该最为重要。”
“不,我不是问对郢人,是问对卫军。”楚卿摇摇头,又问一遍,“眼下,此关已被卫军占据。依你看,这对卫军有多重要?”
唐举更愣了,想半天才说:“这是我军攻下的第一关,应该……也很重要。”刚说完,他不由暗骂自己。
这算什么回答?根本文不对题!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回答。他更加想不出,姑娘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含义?
楚卿叹了口气,说:“卫军占据此关,在郢土之内,对么?”
“对。”
“一旦卫军退出,此关重归郢人,郢边就又坚固了,卫军再难侵入,对么?”
“对。”
“所以,只有据守此关,卫军才能继续留在郢土,与郢人相抗,对么?”
“对。”
“所以,这个关口是道门。一旦我们深入郢土,发生什么闪失,只能从这道门出去,对么?”
唐举心中一凛。
“姑娘,你的意思……”他心惊肉跳。
“这个关口,卫军必须守住。”楚卿回过头,凝视他,神色很严肃,“此次会盟突袭,如万一失利,我们会困于郢地。若真如此,郢人必趁机复关。到那时,不免一场恶战。假使郢人胜了,卫军失去关口,对被困于内的我们而言,无异关上了门,彻底被关在郢土。所以,这是一道生门!唐将军,你明白么?”
唐举大震。
他明白,十分明白,所以才十分惊骇。他沉默良久,忽然一抱拳,深深行礼:“请姑娘放心!大军出发一天,这道生门就开一天!大军出发十天,这道生门就开十天!只要大军还没回来,这道生门就一直在!”
他的语气沉厚,在边关朔风中,掷地有声。这是将军的誓言,一将承诺,一诺千金!
楚卿点点头,郑重道:“多谢唐将军。”
风低回,城头旌旗猎猎。会盟尚未开始,伏兵已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