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会盟而言,卫人不算少,但万一对抗,卫人就少了。真的这么少,还是另有隐瞒?不论怎样都无妨,因为他有备而来。
郢主暗哂,目光一一扫过,落在对面居中的人身上。那人玉树临风,轻裘含笑,像个王孙贵胄。那就是主帅?竟这么年轻。
他心中想着,目光继续扫,但扫遍了一圈,也没看见阿杞!顿时,他站立难安。阿杞没来?难道……有了不测?他刚要发问,对面先开口了。
“郢主陛下。”说话的人,是那个主帅,“卫国佚王宇文初,问候陛下。”
这个人就是佚王。
郢主点点头,答谢:“佚王殿下厚意,愿结两国之好,寡人十分欣慰。之前,小儿多有冒失,实在惭愧。”说着,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不知小儿如今何在?”
宇文初一笑,反问:“不知洛王何在?”
“在此。”郢主急忙挥手。
立刻有人押上洛王。洛王一身狼狈,垂头丧气,双手反绑在背后,被人推上前面。那副样子,真正像个丧家犬。
宇文初也挥挥手。
片刻,姜杞从后走出。他的待遇好多了,衣服整洁,更没有被绑,完全不似个俘虏。但是他神情颓丧,看上去,反比洛王还萎顿。
“阿杞……”郢主唤了一声,老眼已模糊。
姜杞看见父皇,却没流泪,只是更加颓丧了,使劲耷拉下头,似乎要钻入地缝中。
郢主擦擦眼,率先提议:“佚王殿下,郢卫已化干戈为玉帛。双方既有诚意,何妨在立盟之前,先交换人质?”
不料,佚王竟摇头。
“陛下,这可不妥呢。”宇文初微笑,悠悠道,“我的诚意,陛下已看见。但陛下的诚意,我却没见到。”
郢主一愕:“殿下这话怎讲?”
“陛下,非要我说白么?也好。”宇文初一哂,指向对面的洛王,一字字说,“这个人,不是宇文渊。”
顿时,双方都一惊。
卫人很吃惊,郢人更吃惊。他们本打算,在卫人查验洛王时,趁机突袭。没想到,洛王还没过去,对方只远远一看,就已识破了?这太出意料!
一时间,郢人有些慌。
郢主立刻说:“殿下,这说哪里话!他不是洛王,又是何人?郢国虽孤陋,还不至失信于会盟。寡人再狠心,也不会枉顾小儿性命。殿下的这番话,未免过分了!”
他怫然不悦,老脸上的愤慨之色,竟似真的一样。事到如今,只能先咬住了,否则阿杞危矣!
都怪王丞相,出的什么狗屁计策!还想瞒过卫人?人家根本不上当!有伏兵又如何?眼下,阿杞还在卫人手上,伏兵绝不可妄动!
郢主站在那,人站得很直,心却乱成一团。
面对质问,宇文初笑了:“陛下息怒,我无意诋毁贵国。只不过,事实令人无奈。”他慢条斯理,从容道:“我对洛王,知之甚深。洛王当此局面,不会如此表现。这人不是洛王,陛下又何必强词?”
郢主嘿然。
他看看身后。身后的人都低下头,在这个当口,谁也不敢乱谏言。
郢主长叹一声,转向对面:“殿下,并非郢国无信,我本已拿下洛王,只待会盟交换。却不料,那个梁国公主厉害,伤了许多人,将洛王救走。这就是事实,绝无欺骗。”
宇文初讶然。
洛王逃了?这可不在计划内。如今,要交换的人没了,会盟还有何用?难道真为交好,做个朋友不成?!
对面,郢主仍在说:“殿下,洛王虽不在,但郢国的诚意在。殿下如归还小儿,盟约上,敝国愿对卫称臣,岁岁纳贡。”
话倒说得动听。
宇文初不由皱眉,看向身边。旁边,楚卿也皱起眉。二人对望一眼,都心想,这可不好收场。
会盟的本意,正为换取洛王。如今洛王跑了,对他们来说,会盟已无意义。
至于郢国的纳贡,不过是个空话。一旦卫军撤出,郢关又固若金汤,卫军对郢再无威胁。威胁既已消失,谁还会去纳贡?!
二人换个眼色,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踌躇。
踌躇,为是否突袭。
如突袭,但交换已不存。没有了洛王,他们一无所获,成了白为姜檀做嫁衣。
不突袭,但已箭在弦上。郢人想必也有准备,时机一过,他们将会沦为被动。
骑虎难下,正是此情此景。
打,还是不打,这个从未考虑过的事,突然间发生,而且成了重点。宇文初在沉吟。楚卿也在沉吟。
这时,姜杞忽然动了。
他猛地推开旁人,飞奔向郢人一边,口中大叫:“父皇!别理这些卫人!他们都奸人,杀了他们!”
姜杞在狂奔。
一个蠢人,触动了无形的机簧。
双方本已剑拔弩张,像两个火药桶,在空气中酝酿。还没引爆,只为缺个火星儿。如今,火星儿迸发,空气立时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