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冷。她们逆风而行,返回王氏旧宅。
旧宅厢房内,琴心正在铺床。
“长孙殿下,今后,这就是殿下的卧房,如有什么吩咐,殿下尽管叫我。”琴心铺好被褥,回身说。
在她的对面,楚显坐在椅上,正盯住她瞧,小脸满是怀疑。
这个人……是姑姑的部下?他无法相信。姑姑的部下,都是暗部中人,都是高手,都很厉害!像向野那样的人,英武、威猛、目光锐利,才像暗部。可这个人……只是个小姑娘,还是瞎的,怎么会是暗部?绝不应该!
“你叫什么?”楚显忽然问。
“琴心。”
“你是姑姑的部下?”
“是。”
“你是暗部中人?”
“是。”
楚显撇撇小嘴。暗部不是很厉害么?连个小盲女都能加入,那他也能加入了。想着想着,他伸出手,悄悄拿起一颗龙眼,悄悄砸过去。
反正是颗龙眼,即使砸到了,也不会疼。他抿起小嘴,等看笑话。如果砸中了,他明天就告诉姑姑,他也加入暗部!
结果,他失望了。
龙眼飞出去,堪堪砸到琴心的头,她忽然一抬手,竟稳稳接住了。
“长孙殿下,我真的看不见。”琴心微笑说。
“你……你这也叫看不见?!”楚显瞪着她,大大不满。她明明接住了!接的很准,比明眼人还准!
“我看不见,这是听见的。”
听见?他悄悄拿的,悄悄砸的,怎么可能听见?他将信将疑,又问:“你是暗部中人,你都会什么?”
“我会弹琴。”
弹琴?他也会弹琴!他更不满了,忍不住说:“弹琴谁不会?”
“我弹的琴,与人不同。”
“什么不同?”
琴心笑了:“殿下想听么?”
“想。”
窗边就有琴,琴心过去坐下,指落琴弦。
铮——
一声泠泠,像涌出股溪流,流淌在房内。流过花笺,花笺动一下;流过砚台,砚台动一下;流过纱帐,纱帐动一下;流过楚显身侧,他的衣角也动一下。
楚显睁大眼,呆了一呆,忽然跑过去,拉住琴心问:“只能这样?还能更厉害吗?我要看更厉害的!”
“好。”琴心微笑,食指轻抹丝弦。
喀拉!
砚台顿时一震,裂成了几瓣,碎在书案上。
楚显瞪眼看着,似看得怔了。原来,琴还能这样弹。砚台有多硬?足以让人头破血出!砚台都能碎裂,何况人的头?人的头有多硬?楚煜的头有多硬?!
“我要学这个,你教我!”他忽然说,小脸严肃得吓人,“我也会弹琴,一定学得快,你教我这个!”
琴心一愣:“长孙殿下,你不必……”
“不!我要学!”他说着,径自挤过去,也坐在琴前,小手按上丝弦,“我会弹琴的,会学得很快。你听听,我弹给你听。”
琴心还没回答,他已弹了起来,弹的竟是《广陵散》。而他甫一弹奏,就跳过了序曲,直入正声。
琴声一起,便是满腔怨恨。五音交织起伏,越来越激昂,越来越愤慨,杀伐之气越来越重,好似仇人就在眼前,他正挥刀相向。
铮!
琴声戛止。琴心忽然探手,啪地按住弦,止住了他。
“殿下,别弹了。”她拉开那双小手,暗暗心惊。好重的杀气,好重的恨意,这竟出自一个孩子,未免太可怕。
楚显回过神,忙问:“怎么?我弹得不好?”
“不,殿下弹得很好,所以无须再弹了。”琴心微笑着,轻抚琴弦,泠泠之声又流淌出来。
声音清灵澄净,一扫之前的杀气,仿佛身入清池,楚显顿时心神一缓。
“殿下累了,也该休息了。”琴心轻声说。
楚显点点头。琴声清凌凌的,听着舒服,他只觉浑身放松,真有些困了。
“那我睡了,你明天教我。”他揉揉眼,仍不忘这事儿,又交代一句才爬上床,很快睡着了。
琴声如幻,渐轻渐无。
琴心收回手,侧耳听了听。床上呼吸均匀,已然睡沉。她不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