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初升时,一席官袍的谢景修乘轿来到梁国皇宫东面的丹极门外。
梁国自开国以来历经几百年,皇帝所居的宫殿一再扩建,如今占地已达三百余亩。亭台楼阁山石林水,殿阁奇景无一不包,一条可容五辆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将这座气势恢弘的宫殿与民居隔离开来。
皇宫的最外围,高高耸立的宫墙固若金汤,墙内常年有八千御林军拱卫皇城。若是有朝一日玄京城破,只凭着这一道宫墙也能护得这墙内贵人一时性命无忧了。
谢景修下了轿子,二九为他理了理本就平整的官袍,又将一只锦盒交到他的手中。
高大的宫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一名内监带着一队小太监侯在门边,一看到谢景修便施了一礼,笑道:“皇上收到谢大人递上来的折子,龙颜大悦,特命奴婢在此恭迎大人。谢大人,请吧。”
“有劳公公。”谢景修向他微微一点头,跨进那高高的朱红色门槛,跟在内监身后,向着当今皇帝永荣帝的寝殿无极殿走去。
永荣帝本应在明德宫处理政事,但此时恐怕只有方相带着几名殿阁大学士还在为这个国家操劳了。
谢景修朝着明德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收回视线,垂下眼睫,随着内监来到无极殿。
跨入殿门,脚下是光可鉴人的玉石地砖,谢景修走到殿前,弯腰垂首施了一礼。
“微臣参见陛下。”
面见皇室无须下跪,这是第一位梁国皇帝赐予一字并肩王的特权。
谢景修眉眼未抬,视野当中有一抹流水一样的裙裾滑了过去,一丝清甜的香味扑面袭来。
“爱卿平身。”永荣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着十分精神。
谢景修抬起头来,便见那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席地坐在宽大的桌案后面。永荣帝已经四十多岁了,和元王爷谢昀差不多的年龄,却比谢昀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他身材很高,却有些瘦削,人便显得有些干枯,只是精神很好,看上去仍旧神采奕奕。
永荣帝用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觑着谢景修,懒懒地开口道:“爱卿今日求见,所为何事哪?”
谢景修低首道:“微臣出外游历,偶有奇遇。在一处深山当中得遇一个村子,自号神仙村,村中百姓与常人大有不同。”
永荣帝近年来懒于政事,却对这些神道之事十分热衷,此时听谢景修如此说,显然被提起了兴趣:“哦?自号神仙村?这群村民口气倒是不小。爱卿说说,他们和常人有何不同?”
“村中百姓无论半百古稀,均保有而立之貌,发不白,齿不落,实属世所罕见之奇事。”
“果真如此?”永荣帝双眼一亮,身体前倾,“爱卿难道就没有查探一番?那村中果有神仙庇佑?”
谢景修道:“神仙自是没有。但是当地有一种外界没有的果子,村民无不食之。臣不知这果子与村民不老之相有无关联。但是宫中能人异士众多,想来能够一窥其中奥秘。”
“爱卿带了那果子回来?”永荣帝招来内监,“快快承上来给朕看看。”
谢景修将锦盒交给走到他面前的内监手上,永荣帝拿到锦盒,便迫不急待地打开来,几枚小巧的红色果子露出形貌。
“这便是那长生不老之果?”皇帝饶有兴趣地拈起一粒,“朕的爱妃也为朕寻来了一道奇果,朕吃了几天,便已感到精力远胜从前。就是不知爱卿这果子与之相比,孰优孰劣了?”
谢景修微垂着眉眼道:“臣不过偶然得之,自然比不得贵妃娘娘潜心为陛下祈求所得。”
永荣帝虽然一心要求长生,却也没急切到随便吃一些来历不明的食物,当下笑了笑,便将那锦盒放到一边。
他的身后有一架半人高的屏风,一角淡绿色的裙裾从屏风后流泄出来,铺展在玉石所制的地板上。
那一道萦绕鼻端不散的甜腻香味就是从那屏风之后传出来的。
谢景修如若未见,只低首道:“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准。”
“爱卿所求何事?”永荣帝半阖上双目,不甚在意地道。
“臣所求的,是臣的亲事。”
永荣帝揉着额角的动作一顿,眼睛睁了开来,自来浑浊不清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微光。
“爱卿的亲事?”永荣帝笑了笑,“朕记得,爱卿也有二十二三了吧,是早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元老王爷还在朕面前抱怨你总不愿意成亲,可怜他一大把年纪还要替儿孙操心。到底是哪一位世家闺秀,能入得了元王世子的法眼哪?”
……
谢景修退出无极殿时,一道纤细人影便从屏风后飘然转出,偎在了皇帝身边。
那是一名极为美丽的女子。秀丽的眉眼,白腻的肌肤,薄唇樱口,每一样都并不比宫中三千佳丽更多一分艳色,但是看着她,便犹如看到了江南三月时分伴着春风的微雨,令人不知不觉便会沉沦。
女子秀丽的容貌令人难以分辨年龄,既有二八少女的娇俏,又有少女所无法比拟的雍容风情。
如今的李贵妃,李丞相的嫡长女李烟,若没有这样的资质容貌,也不可能在当年皇后独宠中宫的时候将那时还算英明的永荣帝的一颗心都拢到她的身上。
“皇上。”李烟倚在皇帝的肩头轻唤了一声,“皇上真要答应那谢世子的要求?”
谢景修,谢世子,那个对任何女人都从来不屑一顾的冷漠男人,那个根本不该属于任何一个女人的男人,居然有一天会亲自到皇帝面前恳请赐婚?!
永荣帝揽着李烟笑道:“朕还以为烟儿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呢,没想到烟儿也会关心这种锁事。”
李烟靠在永荣帝怀中笑了笑,轻声道:“皇上不是一直对元王府心存芥蒂?臣妾只是担心那谢世子借婚娶之事要为元王府谋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