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妩眼角抽啊抽的折好信,正要派人去打听一下左慈消息,就见柏舟急吼吼喘着粗气跑来了:“主母,主母,刚秦东得信说老神仙已经被曹公放出来,只是把曹公狠气了一通后,又消失了。”
蔡妩一个踉跄,手扶上一边树干,目光灼灼盯着柏舟:“消失了?什么意思?”
表情表情飘忽,言语纠结:“典军校尉营的将士们是在羊群里找到道长的,结果……道长在戏弄了曹公以后,又在羊群里消失了。曹公给气的发抖,命典军校尉营的人把所有羊都赶一块,务必翻找出道长,谁知老道长……压根没在其中,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脱身,怎么消失的,反正已经不见人影了。曹公现在正在府里气的揪胡子呢。”
蔡妩眨巴眨巴眼睛,扬了扬手里的信,有些犯傻地意识到:那不着调的老东西,他竟然真把曹操给玩了。哎哟,我的天呐,以老曹那性子,他以后还能让左慈再出现在许都吗?
再一琢磨发现:嗯,貌似老道儿确实自己脱困了,虽然临了耍了曹操一道,但不得不说离开方式相当之潇洒。但是……为什么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头呢?
蔡妩一手捏着信,一手咬着指甲边走边思考,走到自己卧室,一抬头,明白了:她男人好像因为这事被她赶去书房了。这会儿还没被批准回来呢。她是不是要等晚上郭嘉回来,自己过去陪个罪,把人再请回来?
结果她这里刚出门走到院子,还正想着晚上赔罪法是不是要出卖□体呢,就见自家门口一阵骚乱,蔡妩皱了皱眉,带着几个侍女走向大门。却见郭照和戏娴的车停在当口,郭照已经下来,正招呼人把戏娴从车上扶下来。
蔡妩几步上前,撩开帘子,往里一看,戏娴车里锦娘坐在角落,一手扶着戏娴小腿,一手按着车壁,表情惊恐,眼泪汪汪的样子。戏娴自己也压着小腿,不停地抽着冷气。看到车门帘子撩开,蔡妩探身进来,才冲蔡妩笑了笑,有些自嘲地说道:“妩婶婶,娴儿好像又受伤了!”
蔡妩脸色微微一变,转身对着人吩咐:“去请大夫!来几个力壮的丫头,把娴姑娘给搀下来。”
吩咐完,蔡妩就扭头看着郭照:“怎么回事?照儿,你们好好出门,娴儿怎么会受伤了?”
郭照皱了皱眉,看了眼一脸担忧得锦娘说道:“我们出门后不久就各自分开了凰霸九洲,桃色天下。娴儿姐姐当时带着锦娘一道去买花线,让我在茶楼等她。等我得到消息下楼找她时,她已经受伤了。”郭照说完偏头思考了一下,踮起脚在蔡妩耳朵边说道:“母亲,照儿看到娴儿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待在车里了。”
蔡妩眼睛一闪,手抓了抓郭照,给她一个“切勿声张”的眼神儿后,沉默地带着一众人进了府衙。只是在路过门房时,在他身边声音和低的吩咐了几句。门房会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人群。
等到蔡妩他们一众人都回了府,蔡妩把戏娴在她院子安顿好以后,小心翼翼地探看了戏娴伤势,才微微舒了口气:“还好只是崴了一下,脱臼而已。没有伤到筋骨,而且我看着这伤势也已经正好骨了。可能会肿一两天,不过没大碍。”
蔡妩说完吩咐锦娘去打水,给戏娴擦把脸,顺带把弄个冰帕子给冷敷一下。锦娘边抽搭着眼泪边退出去打水,留下戏娴和蔡妩两个在房间里,谁也不说话。
蔡妩面有责怪地看了戏娴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娴儿,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戏娴眨了眨眼,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今天去街上时,遇到典军校尉营在各处搜查,也不知如何,就惊了街上一位送信的马匹。娴儿没来得及躲避,就受伤了。”
蔡妩肃起脸,看着戏娴语气微沉:“你知道婶母想问的不是这些,婶母要听实话!”
戏娴沉默地抿了抿嘴,也不知道正在学想些什么。蔡妩不着急地等候着,就在她以为戏娴终于忍不住要详细说来的呃时候,戏娴却忽然抬头,看着她语气认真地说道:“妩婶婶,你不是一直在为娴儿婚事发愁吗?”
蔡妩愣了下,不太明白戏娴话题怎么忽然跳到这上头来了,只好怔怔地点了点头。
戏娴咬着下唇,发了会呆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吞口唾沫跟蔡妩说道:“妩婶婶,娴儿想好要嫁谁了?”
蔡妩登时就傻眼了:先前这丫头对婚事可是有些抵触的,怎么忽然就改主意了呢?蔡妩有些不太相信地问戏娴:“嫁……嫁谁?”
“徐瑾。妩婶婶,如果您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就徐瑾吧。娴儿嫁徐瑾,至少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是什么人的。好过那些……”
“娴儿!”蔡妩一口打断戏娴,面有怒色,“你把成家之事当成什么?什么叫找不到合适人选就是徐瑾?徐瑾是哪个?我和你薇婶婶的名单上有这个人吗?”
戏娴迎着蔡妩的怒火坐直身子,口气飘渺:“可是妩婶婶,如果娴儿一辈子都改不了那想法呢?如果娴儿觉得这个人比名单上所有人都更值得让娴儿托付终身呢?如果娴儿觉得这个人能让娴儿安心能让娴儿过踏实日子呢?”
蔡妩一下子噎住了:这些说辞全都是她平日给戏娴宽心时说的话,现在却被小丫头拿来堵她自己了。蔡妩绞着帕子喘了几口气,站起身摸摸戏娴额头说道:“娴儿今天受了惊吓,还是先不要想这些问题了。休息吧。”
戏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两大眼睛固执地盯着蔡妩。蔡妩最后叹口气:“我不会罚锦娘的,你放心吧。只是你今天说的这些,妩婶婶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对你自己今天的决定有个深思熟虑的过程。娴儿,成婚并不是叔叔婶婶们要你完成的一件必要任务,如果你不乐意,妩婶婶和你奉孝叔父并不介意养你一辈子。所以你不必带着敷衍心态想事情。我们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之前婶婶的举动让你误会了婶婶以后改过就是。”
“只是你今天的话,妩婶婶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当然,对你说的那个徐瑾,我会留心打听的战王的宠妃。如果他真能为良人,且对你有意。你的说法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我还是希望在这些之前,你能平心静气地思考下你自己的将来,而不是靠着一股意气就出口轻许自己一辈子,这对你对他都不公平。”
蔡妩说完给戏娴拉上被子,然后扶着有些愣神地戏娴躺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蔡妩听到里头传来了捂在被子里“呜呜”的哭声。蔡妩闭了闭眼睛,仰头看着蓝天,声音幽幽地叹道:“毓秀姐姐,你说我该拿娴儿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她的发问感慨当然得不到任何回答,实际上蔡妩自己心里都在矛盾:是不是对待娴儿的问题上,她和唐薇都操之过急了呢?她们都以为早些挑早些选能够能好的让娴儿找到她的良人,却忘了娴儿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不是在她心里会以为她们这么着急地给她找婆家实际上是嫌弃了她寄居在府里,想着赶紧把她打发走呢?
蔡妩越想越觉得戏娴有可能这么想,再加上她身边还有个比她心思更重锦娘在,很难说这丫头会不会也撺掇着她主子往这条道上走。蔡妩咬了咬牙,心里一个劲暗恨: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对锦娘抱有怜悯,即便她可怜她,也该把她打发走,就算不打发走,也该让她离娴儿远远的。
蔡妩面色难看地离开戏娴院子,来到正厅。等着门房来汇报他勘查到的情况。
而被她派出去的门房这时则跟做贼一样靠在墙角里,那一只眼睛瞅着前方不远处,支楞着耳朵,分外认真地听着前头人的对话。
“瑾爷,戏娴姑娘都进去了,咱们走吧?”一个长相憨厚,声音略沙的年轻人探着脑袋跟他身边人说道。
而他身边被称为瑾爷的这位是个身材偏瘦,面色有些苍白,但长相斯文清秀,眸色沉静如水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如果蔡妩在,肯定会脱口说出:这瑾爷不是戏娴脱险那天和郭嘉说话的那个小伙子嘛?不就是戏娴说的那个叫徐瑾来着?
徐瑾在听完这话后并没有立时搭腔,而是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声音平静跟身边的人说:“走吧。”
颜景愣了下,迟疑片刻问道:“瑾爷,要不要小的去查查那个锦娘?小的中觉得那姑娘古古怪怪的,要不是她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任由马踏,戏娴姑娘怎么会因为救她受伤?”
徐瑾眉头一皱,惜字如金说道:“不必。不要多事。”
颜景青年被打击了,嘟着嘴不甚甘心地小声说:“哪里是属下多事?分明是你自己想嘛。想就去做吗?瑾爷,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徐瑾愣了愣,转头瞟了颜景一眼,颜景立刻捂住嘴,噤声不语。
徐瑾把身子转回去,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门房的藏身处,然后又没事人一样把脸转回去。微微失神地抬起双手,自嘲地摇了摇头。跟颜景说:“走吧。”
颜景老实巴交地跟在他身后,偷空也瞅向门房方向,却是啥也没看到,只好又悻悻地转回来,无比崇拜地看着徐瑾:哎呀,头儿就是头儿啊,跟他们这些过人是不一样啊,连在地上看的都比他多。
而被徐瑾瞟了一眼的门房则正靠在冷汗淋淋地喘着粗气呢: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儿还有这么可怕的时候?刚才飘过来的那一眼是什么?他在那里看不到任何东西,静的像一潭水,却和他们家大人那汪秋水的样子完全不同。大人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事,透着睿智和明透。可刚才那一眼,却像是勘破生死,带了满满的淡漠和疏离,看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看活人,更像是在瞧一个……会动弹的棺材板。
门房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回过神赶紧回府给蔡妩去汇报去。
结果蔡妩听完,除了脸色更沉了些,竟然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她只是挥手打发掉门房,站起身看着天色,轻声说了句:“这回要赔罪的话,不用赔上我自己就能他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