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蔡妩回到家,把郭照安顿好后,就在厅里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等着郭嘉回来。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蔡妩不由开始心焦。打发柏舟出去一问,才知道她家那位在酒后直接跑到司空府商量事去了。蔡妩闻讯直接眨巴着眼睛傻了:她是知道郭嘉有个比较特殊的习惯,就是:别人病倒或者醉酒,脑子肯定是『迷』『迷』糊糊不想思考。这位爷则不然,人家是身子越不舒服越喜欢动脑子想事儿,而且思维也清明的很,一点没有病态糊涂的兆头。
蔡妩在刚知道时还曾经好奇地过这个:这样的习惯也忒诡异了,一般人能养的成吗?结果郭嘉倒是回答的很混不吝:小时候生病生多了,被拘在屋子里不让出去,身子不舒坦还不让出去放风,那就只能靠动脑子想事情,转移注意力了。
彼时蔡妩听完是既心疼又黑线,暗地里下定决心:他以后再生病,绝对不让他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可现在,蔡妩倒是知道某人不是一个人呆着了,可他们那些人干的事却着实能让蔡妩在心底把曹『操』骂个狗血淋头:我说曹公,有你这么使唤人的吗?你倒是个挺信得过我家那口子,不怕他酒后给你误事。可你能不能缓缓再叫人呀?好歹想起来让人把醒酒汤喝了再动脑子。
不过很明显,蔡妩的担心没被曹『操』郭嘉等人接受到。司空府议事厅里,郭嘉照旧喝往常一样地挨曹『操』旁边坐着。模样懒散,坐姿随意。眼睛水汪晶亮,透着灵透睿智,举止也跟平时一样。除了脸『色』微微发白,身上透出一股酒香外,他看上去跟他平日没什么差别。
倒是他对面的荀彧太知道郭嘉是什么德行了。他在刚刚进门的时候还略显不放心地问了问郭嘉,结果被郭嘉勾住肩膀,挣脱不得地拽进了厅里。荀彧立刻就醒悟:这人他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我穷『操』心了!
厅中同在的还有贾诩和钟繇。钟繇言简意赅地把此次出访西北地事给曹『操』汇报了一遍。说到马超的事儿时,钟老爷子顿了顿,瞧了眼贾诩,发现旁边这位同僚根本没啥反应,于是开口对曹『操』说道:“马孟起入京为质子之事多有缘由。寿成开始时是决定要自己来的,但是文和公出言点名选了马孟起。这位少将军原本是不想进许都的,只是拗不过父亲,被硬塞进回程队伍里。不过一路上也还算老实,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许都就骤然张狂了些?”
曹『操』听完这话只捋着胡子含笑看着钟繇,并没有戳穿钟繇为马超,为其说情的小心思。其实此次西北之行,曹『操』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贾诩多半是只在关键时候拿主意,其他关于离间、结盟的琐事还得是钟繇『操』心。加上钟繇和马腾原本私交不错,所以能够促成马腾和许都结盟亦在情理之中。对于钟繇对故友之子一些无伤大雅的回护之心,曹『操』自然也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说今儿在校场,马超也确实让他起了爱才之心:这个年轻人虽然傲气了些,但本事却扎扎实实。能在仲康手下走一百回合,能在和曼成的兵法推演中做到两千对八百。看武力看谋略,此子在同龄人中绝对算翘楚。
所以曹『操』对贾诩和钟繇的这次西北之行的成果还是相当的满意的。在给两人封了赏后,屏退钟繇看着贾诩道:“文和此行功高劳苦。照理孤应让你在家休息些时日,只是眼下却又桩急事需要你和奉孝办妥。”
贾诩微微睁了睁眼:“请主公示下。”
曹『操』很隐晦简略地把郭嘉之前的提议说了,然后就眼睛紧盯着贾诩,发现他只是在听完微微扭头瞟了眼郭嘉后清清嗓子道:“孤意文和和奉孝共同主持此事前期事宜。文和意下如何?”
贾诩微微愣了愣,可能没想到曹『操』居然会问他到底乐意不乐意的事,恍悟一下后回过神,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他当年为一己之私,一计铸就关中『乱』,无数□离子散,家破人亡,生生切断了大汉中兴梦。若他真有阴司报应的顾忌,午夜梦回,不晓得该有多少人向他梦中索命呢?
因此贾诩只是出列向曹『操』拱了拱手,说道:“贾诩听凭主公安排。”
这就是领命应诺喽。正靠着桌案假寐的郭嘉听到这话后也很识机地站起身:他得跟贾诩一道办正事去了。这种“特殊部队”之前哪朝哪代也没有过,编制如何,配备如何俸禄功过怎么算统统都没有前例可循,他得跟贾诩两人琢磨着商定章程,估计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等贾诩、郭嘉退下以后,荀彧又跟曹『操』说了会儿马超的事,敲定了马超的府邸和许都对马超应该采取什么态度以后,就很自觉的告辞了。
留下曹『操』一个人瞧着离开的三人在心里琢磨事:嗯,文和还是挺让人很满意的。这个人不揽事滋事,不结党营私,不阿谀奉承,是个难得洁身自好的。只是让他头疼地也是这个,这人处事基本上是:你不问到他头上,不点名指姓吩咐他,他肯定不会主动告诉你。哪怕他觉得这事不对,最多也就在一旁稍稍提个醒,你要不听的话,人家就是:‘得,您当我什么也没说,你爱咋咋地’这样的反应。曹『操』怀疑这态度压根儿不该归到洁身自好里,应该算是……明哲保身?至于文若?文若自然是个好的。就是有时候轴了那么一些些。要是如奉孝这般灵活就好了。奉孝吗?这是一个比志才更能懂他心思的人,而且心思通透,智虑忠纯,最难得他还很最年轻。眼下昂儿跟他相处的也不错。那他百年之后,子孙之事托付给他倒也放心了。
曹『操』这里心思飞转了一阵,郭嘉那边已经把贾诩拉到他自己的属衙中忙活开了。俩人倒是会省事,在无关紧要的问题抓了不少打下手的属衙小吏,让人拿着一堆的花名册,从名册上祖籍职业,家庭、特长开始调查,一点一点筛选,一个个过滤,然后在一名名誊抄。他们俩主管则凑在一处商量着敲定具体方针方向。这一商量就商量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倒腾完,郭嘉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上头的酒意了。
贾诩挺慈悲地抬头看了眼郭嘉,声音平淡古则:“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言下之意,‘别急着今天干完,你今儿喝多了,回去歇着吧。’
郭嘉晃晃脑袋,很难得没跟反驳什么。他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五坛酒啊,马超都给喝趴下了,他这面上看着是没事。但随着酒意,他虽然大脑是清醒的,但架不住四肢好像迟钝了些,使唤起来也不太利落,总是比脑子想法慢板拍。他还是别逞强了。所以郭嘉在贾诩话落后很顺杆爬地扶着桌案站起身,友好地拍拍贾诩:“那就有劳文和公了,嘉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说完冲被他拍的面无表情的贾诩一抱拳,踉跄着施施然离开了。
等他到家的时候,府上已经开始吃午饭了。要是放平时,蔡妩肯定是要等他回来一起吃的,可今天蔡妩想起校场的事就心里有气,所以干脆自个儿抱着郭荥边喂饭边吩咐开席。郭奕还不知道状况,偷眼瞧着自家娘亲弱弱地提醒:“娘,爹爹还没回来?要不要等他一起?”
蔡妩眼一转:“不管他,我们开席。”
于是一家人瞧着蔡妩脸『色』,谁也不再多说,只闷头吃饭。郭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被喂饱的小儿子正在『奶』娘怀里舒服地打着小哈欠,旁边孩儿他娘有一口没一口的戳着饭碗,下首两孩子大点儿那个规规矩矩地吃着饭,小点儿的那个一会儿扭头看看门外,一会儿偷眼瞧瞧蔡妩,不知道在搞什么?
郭嘉瞧这情景也不气恼,笑嘻嘻凑到蔡妩旁边,被蔡妩赏了个白眼:“你喝酒了?”
郭嘉老实巴交地点头,说话内容却很有水分:“就喝了几杯!我发誓觉得对没有超过你给订下的限制!”
蔡妩闻言牙痒:她想咬他!大实话,说的绝对是大实话!要不是知道实情,她搞不好就真信他了。还就喝几杯?那是因为后来你们都是用坛子喝的!绝对没有超过给你定的限制?那是因为就踩着限制线了!
蔡妩瞪着郭嘉磨牙,郭嘉却浑然不觉。一扭头看到正好奇瞧着爹妈对视的郭荥,不由咧嘴一乐,站起身从『奶』妈怀里接过小儿子:“荥儿吃过了?”
『奶』妈恭谨地回答:“回大人的话,二公子已经用过饭了。”
郭嘉点点头,然后也不管郭荥把小爪子放他肩膀上挣扎着往外推拒的抵触动作,直接把儿子抱起来轻轻拍打着儿子后背。
蔡妩被他动作弄得傻眼:他这是要干吗?哄孩子睡觉?那也该把孩子放躺下再拍呀。他竖着抱算怎么回事?
郭荥也被他爹弄得很烦躁,拿两只胳膊撑在郭嘉肩膀上,绷着小脸,一脸‘严肃’地看着郭嘉,表情很不耐烦,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可惜郭嘉全没看见,依旧锲而不舍地拍着郭荥,振振有词冲蔡妩解释:“不是说孩子吃饱了要拍拍后背,让他大个吗?我记得奕儿是这样吧?”
蔡妩额角“唰”的一下挂满黑线:她现在绝对确定郭嘉喝多了。虽然看着言行没什么醉鬼之态,但凭借多年经验,蔡妩不用细思就知道郭嘉今儿够量了。而且够量后的折腾套路有新招了:从前他这样遭殃的是后院的花花草草,现在她觉得被玩的成自个儿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