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斌出去五个月多月后回来,王氏扶着后腰,不太方便的带着家人迎出城去。蔡斌从马上跳下来,乐呵呵的看着儿女妻妾。亲手扶着自己夫人上了马车,才转身接着吩咐众家管事该进城的进城,该进铺子的进铺子,该回家的回家。
像往年一样,蔡家人在家主回来后给家主见礼,家主问询家中情况。一应旧例,皆照以往。只是被问的人由原来的王氏张氏变成了现在蔡家三兄妹。当然蔡妩就是个打酱油的,她只充当壁画不时点头就行了,一切问题由姐姐做主回答。
问完以后,蔡斌捋着胡子总结:“屯粮这个事,近年看来倒是我的疏忽了。平儿这事干得不错。切记不可骄傲。”
蔡平正要直接告诉阿公这也不全是他的功劳,点子还是小妹出的,大妹妹和倩儿也常过来帮忙。却被阿婧和蔡斌一起瞪回去了:这话不能说。这点子就算是阿媚出的,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你还打算当着这么多仆役下人的面说出来吗?你让爹娘和你这个下任家主的面子往哪里放?
蔡平被这么一瞪也明白了,暗地里冲小妹妹给了个抱歉的眼神。就束手站好听阿公教诲了。训诫结束,发了礼物,蔡斌遣散众人扶着王氏回房。路上脸色一变,全无厅里严肃模样,反而带着一丝忧虑。王氏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可是这趟出行不顺?”
蔡斌摇摇头,指着门口:“进屋说。”
等到了屋子,蔡斌给自己倒了杯茶,递给王氏一杯白水后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王氏有些担心:“到底怎么了?”
蔡斌沉吟一会,声音有些低哑:“文开过世了。”
王氏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蔡斌仰起头闭上眼睛,有些艰难地开口:“去年冬天。从咱们这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没熬到年底就……我当时还只想他大老远跑来看儿妇是不是着急了点,哪里知道他……我那天该多留他一阵,那样他就能见见咱家丫头了。”
王氏走上前,拍拍自己夫君安慰道:“生死有命,天意难违,你也别太难过……”
蔡斌沉默,王氏也不说话。过了一会,终于当娘的忍不住问:“这郭家家主过世,那咱们和郭家的亲事……”
“亲事照常!要是因为文开过世就退亲,那我蔡斌成什么人了?”
“可是……”王氏有些担忧地问:“那郭家家主没了,孩子又那么小,他们家家业谁能担得起来?”
蔡斌一挥手,很是肯定地对夫人说:“我看刘氏除了对孩子娇惯点儿倒不像是个软弱的任人拿捏的主,郭家有她在,倒不了。”
“那孩子现在?”
“守丧呢。不过听说文开去世前给联系了颍川书院,估摸着等孝期一过,嘉儿就该去颍川书院读书了。这倒也好,男孩子嘛,拘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蔡斌垂着眼睛回答。
其实他还有一层忧虑不曾说出口:郭嘉这孩子从小聪明伶俐还淘气,原先有郭泰管着还尚且能气走那么多位西席,现在郭泰没了,没人拘束他,就怕他无法无天,跟人学坏。颍川书院虽然声名颇盛,但那里读书的都是什么人?是世家子弟、各方才子,年轻的也有十七八了。就算郭嘉是守孝完才去,那他也才十一啊。跟着这么一堆人,他能合群吗?能跟人家说到一起吗?
可这话蔡斌现在是一个字都不能跟家里人说。一来他了解王氏,郭嘉要是个不学好的,王氏就是拼着蔡家名声不要,毁约退亲,也绝对不会让阿媚嫁过去。二来阿媚丫头连自己许人了还都不知道,他原本想着等蔡妩六七岁的时候告诉她,结果那边就出了这档子事。郭嘉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他确实有些没底,可是又绝对办不出退亲的事,只能等等看,到时候再说了。
王氏看着自己夫君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纠缠这个话题,赶紧转换着问了一句:“平儿这回办事我看着倒有些长进了。跟你说的那样:男孩子长久拘在家里不好,要不明年你出去的时候带着平儿历练历练?”
蔡斌抬头想了一会:“嗯,这主意倒也不错。不过不急一时,等他过了十五再让他跟着我出去。我想着这阵子给他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得力帮手,等将来我们这些人老了,他也不会一下子缺人手使。你可有合适的?”
王氏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说:“李妈的儿子比咱阿媚大个一岁吧?不过比平儿就差得多了些。管家的二儿子今年快有十岁了,跟着平儿倒是挺合适。”
蔡斌扭头看着夫人:“你说的是管休吧?那孩子我见过,是个沉稳聪慧的。有他在平儿左右帮衬着倒也挺好。这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亲去办了。等到时候让玉儿去跟管家媳妇说,就说平儿缺个伴读的,他们家要是明白事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氏应了是,抬头笑眯眯地看蔡斌:“这个我自然晓得。不过还有一个事得跟你说。”
蔡斌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王氏一笑,挨着蔡斌坐在榻上歪头低声问:“你看林大家的姑娘怎么样?配咱们平儿合适吗?”
蔡斌“扑哧”一笑:“我当什么事呢。你说这个呀。合适,怎么不合适呀?不合适我当年也不会让林大家带着女儿来咱们家了呀?”
王氏一愣:“你那会儿就打算好了?也没见你跟我说呀。”
蔡斌摆摆手,笑着说:“倒也不是。只是当时去请瑶姬的时候先见到的是倩儿那丫头。觉得小姑娘挺讨喜,长得也好,虽然那会儿身子瘦瘦小小看上去根本不像六岁孩子,但是进退有度,答话也算颇有条理。再加上那次正好要去郭府给阿媚订亲,就临时有了给平儿也订下一个的意思。只是平儿毕竟和阿媚不同,他将来的夫人是要管着整个家的,而且瑶姬才丧夫归家,我也就没说。只请了她们母女来,让他们自己处着,就当咱们多养了个女儿。两个孩子将来能看对眼自然都好,看不上的话咱们就当出份儿嫁妆,当成嫁女儿也算美事一件不是?”
王氏看着蔡斌颇有些得意的神色,瞟他一眼,故意泼冷水:“你那会儿倒想得长远。你怎么没想想陈家丫头的身世?”
“身世?什么身世?你说倩儿跟着母亲被陈家大妇赶出来这事?我倒觉得这事对咱们家只好不坏。瑶姬是个外柔内刚的,倩儿跟着她母亲也耳濡目染不少,俩人从离开从陈家大门起陈家以后富贵贫祸就再不跟她们有关了。你说倩儿自小养在咱家又要嫁到咱家,真娘家跟她没情分没关系,她能不一心为咱们蔡家考虑?再说,瑶姬林大家之名,声动颍川,做她女婿,平儿不亏。倩儿这孩子伶俐,咱们平儿对人事上有些迷糊,有她提醒着不正好吗?”
王氏瞪他,亏她之前还担心来着,原来这人早就打算好了,连坑都挖好,就等着自家儿子往里跳呢。真是的,没见过这么当爹的。她站起身,拉起蔡斌,推着蔡斌后背:“你赶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我这身子不方便,你去玉儿那里歇着吧。”
蔡斌苦着脸:“别呀,夫人。我就想跟你这里说说话呢。”
王氏不理他,接着推了推,然后说:“我乏了。你明天再来说吧。”
于是蔡斌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被自己夫人退出了房,万分郁闷地朝自己妾侍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