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曦初露,当叶易安再来到凤歌山顶南侧密林前的危崖时,山风依旧,夜虫的鸣叫却早已寂寂无声,随着虫鸣一起消失的还有言如意——那个曾经总是妆容精致、眼如春水的女子。
她走了!
昨夜做下火烧广元上观并诛杀真一观大都管虚静的事情后,言如意必然要走,而且会走得很远,也必不会再回襄州。
此一走,恰如他昨夜所言,天眼路远,后会无期!
遥望远处天际刚从千万里云海中跳出的那轮旭日,与言如意从相识到昨夜恩断义绝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闪过。襄州城望江楼前人潮中的那一眼;凤歌山顶收服鹰面人五兄弟的豪赌;断崖上的同生共死;无名小洲中的朝夕相处;再到昨夜一切的结束。
并没有多久,危崖之上,叶易安向着那初升的朝阳展颜一笑——无论如何,昨夜她终究还是来了,孤身一人来面对了她所做出的一切。
这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虽然是同样恩断义绝后会无期的结局。但言如意肯不肯面对,来与不来对于叶易安而言却是截然不同。
因为她来了,所以叶易安不再后悔与她的相交,不再后悔曾经对她的评价……不再否定他们曾经的确有过的那一段情谊。
情谊无价,至珍至贵,因为在叶易安的生命中太过于匮乏,所以他才会份外看重。
一入魔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但这一别至少说的够清楚、了断的够干净,由是,昨夜最终的恩断义绝便再无牵绊与遗憾!
笑罢,叶易安转身、离去。结束的已然结束,该作的仍需继续前行。
回转阴阳炉的途中,叶易安默默思忖,此番与言如意恩断义绝之后,也就意味着许公达那里彻底没了指望,云文之事又得从长计议了。而云文的解密又直接关系着后三层的《蛹蝶秘法》,一环套一环,着实不易啊!
摇摇头,这个且先不想,毕竟《蛹蝶秘法》后三层功法并非当前之迫切需要,缓一缓未尝不可。最让他遗憾的却是昨夜虚生之死,生生又断了寻找师父的线索,要想将这条线重新接起来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波折。
正当叶易安想着心事时前方蓦然传来几声大呼小叫,抬头看去,发出这连串怪声的却是小胖子方启杰,在他身边站着的赫然是紫极宫虚相。
“见过仙长”叶易安疾走几步上前先与虚相见礼过后看着小胖子,“今天不是州衙的休沐日吧,你怎么来了?”
小胖子吃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山果,他吃起东西来依旧如三年前叶易安初识他时一样,速度快的吓人,填的快,吐核更快,如同连珠一般,就这样即便嘴包的满满的居然还不影响说话,“二叔即将返京,我这当侄子的总得多亲热亲热,更何况是来找师父你,我更得缠着来了”
闻言,叶易安愕然看向虚相,“仙长要回京?”
虚相没理会叶易安的话茬,脸色沉肃的径直问道:“昨夜你在哪里?广元观损失惨重的事情你可参与了?”
虚相此言一出,叶易安心下当即咯噔一跳,总算他镇静功夫了得,脸上才没显露出什么异常。正待开口说话时,眼角余光却见到小胖子双眉急蹙,似有所指。
与小胖子相处的久了,叶易安对他的鬼灵精知之甚深。当下,将要出口的话蓦然一转,迎着虚相的眼神点头道:“昨夜我曾到过快活楼,广元观之事确有参与”
话刚说完,小胖子先已蹦跳起来,“好啊师父,你去快活楼吃花酒居然不叫我?!没义气,太没义气了”
口中热闹叫嚣的同时,小胖子非常隐蔽的向叶易安翘了翘大拇指。
“放肆”呵斥住小胖子之后,虚相点了点叶易安,“说,你是如何参与的?”
昨夜事发时虚相当是在神农岭深处的黑水大泽吧,他如何知道我去了快活楼?而且看样子就连小胖子也知道。
那他们知道不知道言如意的事情?
霎时之间,叶易安心思急转,最终决定不能将言如意给漏出来。不管道门能不能查出昨夜的真凶就是言如意,至少不应当从他口中说出来,否则,他昨夜对言如意背叛的指责岂非就成了笑话?
再者,言如意的事情只要提说一点,扯出来的就太多,如此反倒将他自己深深的绕进去了,实为不智。
主意打定之后,叶易安便说他素来也好清歌妙舞,昨日偶从州衙刘班头处听说快活楼来了一位善胡舞的花不语,胡旋极妙,遂有心见识一下。因此昨夜就到了快活楼,观舞正酣之时却逢广元观清德率众而来,正好碰上两虎相争。
至于后面的内容,叶易安便再无半点虚语掩饰,真真切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如何侥幸逃脱;如何正逢陈方卓带人下山巡查;如何领着他们杀了一个回马枪,直至斩赤虹、黄虹、绿虹、杀清德无一遗漏。
话说到这里便即结束,叶易安这番话是三分假七分真,叙说当中,小胖子听的大呼过瘾,虚相却是未发一言。
及至叶易安说完,虚相接连发问,问及的都是一些细节。
好在他这些发问都着落在后半段趁火打劫上,叶易安遂也有一说一,全是实话。
终于问完之后,虚相伸出手来点了点叶易安,“快活楼何等所在?你如此恣意妄为,事情稍有不谐则死无地矣,届时谁也救你不得。此外,那几个邪法妖人也就罢了,道门之人岂是你能杀的?”
事情说完,面对虚相的斥责叶易安绝不辩驳,倒是旁边的小胖子嘟噜声道:“广元观贼道士有几个好东西?连二叔你都想杀,实是死有余辜!再说,他们将天机谷灭门都做得,别人报仇就报不得?那等情势下,师父若不肯带陈方卓他们出头,以后如何指望他们效力?遇着昨晚那么好的趁火打劫机会,收买人心正当其时”
“已经做了官终日还是只知打打杀杀,你这逆子,终究还是吃你爹棍棒太少”口中说着,虚相屈指一弹,一道炽白毫光闪过,小胖子顿时被定住身形,如泥塑土偶般既不能言,更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