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引璋盯着他宽厚的脊背,在夜色中悄然红了脸。
半晌听不到她的声音,聂绍琛又催:“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呀!”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露出几分女孩子的羞怯,低声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见聂绍琛回过头来看着她,她又犹豫着朝他伸出一只手,“不然……你扶我一下好了。”
聂绍琛静静地望她几秒,并没有去拉她的手,反而低头又脱她的鞋子。
她万分不解,嚷嚷起来:“不是刚才检查过了吗?哎,我伤的是左脚,你脱我右脚干什么?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在她一叠声的叫唤里把两只鞋子都脱下来,扬手就扔了出去。
这里都是山路,鞋子滚下山坡,马上就不见踪影。
她终于又发起怒来,“聂绍琛!你发什么神经?”
聂绍琛站起来拍拍手,望着她只是哼笑,“你不是要自己走吗?你走啊!”
“你!我……走就走!”
孟引璋的倔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咬牙就站了起来。
她顾不上脚腕有伤,也顾不上两脚都只穿着棉袜,连走带跳地踩在石块嶙峋的山路上。没走两步就觉得身子一轻,被追上来的聂绍琛打横抱起。她手脚扑腾着不肯就范,挣不开他铁箍般的双臂,最后一口咬在他胳膊上,“神经病!你放我下来!”
聂绍琛吃痛之下却把她抱得更紧,大约也被她激起一腔火气,阔步走上山坡,作势就要把她往下扔。她惊惧之下本能地扯住他的领口,惹来他不冷不热的一声嘲笑,“不是叫我放手吗?自己又抓着我干什么?”
孟引璋讪讪地把手松开,被人家发现色厉内荏,一时有些赧然。
两个人正用奇怪的姿势僵持着,她瞥见不远处光芒闪烁,紧张地说:“有人来了。”
聂绍琛半点都不在意,见她不再挣扎,抱着她就往前走。
她又扯着他的后衣领提醒说:“快放下我呀!有人过来了!”
聂绍琛却说:“那又怎么样?我巴不得他们看见。”
“你……”
聂绍琛故意走得慢慢悠悠,仿佛专等着人家追上来。
山里居民们休息的都早,这么晚还在外面的多半是孟引璋一起来支教的同学。
她自认是个女汉子,什么都敢和男人拼,就是不敢拼脸皮。
眼看着那几道微光越来越近,她终于不再和他怄气,服软说:“好了好了,你先放我下来,我让你背……让你背还不成吗?”
虽然都是丢人,但是背着总比抱着强。
聂绍琛这才放下她,等她不情不愿趴上他的背,他还要阴阳怪气,“这可是你求我背你的。”
她一拳捶上他肩膀,“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哼了一声,不以为然,“背着一个体重正常的成年人,走将近一公里的山路。如果你觉得这是便宜,下次换你来背我。”
孟引璋讶然,“有你这么比的吗?我是女生!”
这次他干脆嗤之以鼻,“亏你还知道自己是女生。”
大概是担心着她的伤势,聂绍琛走得很快。
整条山路都是坑坑洼洼,并不好走,可是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大又稳。他的后背宽阔结实,她趴上去没有丝毫颠簸,只觉得安全可靠。
她两手扶着他的肩膀,掌心贴合着他肩膊处绵延起伏的肌肉线条,突然又想起妈妈来。
因为没有爸爸,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别的小孩子总爱向她炫耀自己的爸爸多么高大多么有力。
可是孟引璋一点也不羡慕。
她的妈妈虽然不高大,但是和男人们一样有力。她可以背着她上下楼,可以扛起煤气罐,可以自己换保险丝,甚至可以比男人们更能干,一个人就支撑起一个家。
那时候总觉得妈妈无所不能,也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父亲。
第一次觉得心酸是在十五岁那年。
当时她在学校里跌断了腿,妈妈听到消息赶来接她。那时候她已经是青春期,差不多有了成年人的身量。妈妈背着她下楼,才几步就摇摇晃晃,粗喘着走不动路。还是跟来的出租车司机看不过眼,主动说:“你先歇歇,孩子我帮你背吧。”
妈妈要强惯了,赧然推辞了几声,可是终究背不动她,只能对那司机说“谢谢”。
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妈妈的眼睛里带着无言的酸楚。
当时她趴在那司机叔叔的背上,第一次发觉男人的身体和女人那样不同。
那个司机并不魁梧,但是肩膀仍旧比妈妈宽厚很多。她小心翼翼地把手笼上去,感受着男人肩膊处略略奋起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