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顾颜中站起来,看着方天若远去的背影,透出阵阵凄凉。
他握紧的拳头慢慢舒展开来,里面有一颗被捏得粉碎的白棋,从他手掌中滑下来,掌心上还沾着些许白灰。
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黑白棋子,心中余悸未消。这一仗他赢得好险。
顾颜中深深地知道,他不是在棋艺上赢了方天若,而是在心智上赢了他。
其实,如果方天若不那么贪心,不那么嚣张,也许他能看出其中的破绽。
方天若越想赢到后面心就越不静,也许当时,如果他把自己的心方平,或许他还会有转机,必定他已经占了先手。不过,就算输了又怎么样。
换句话来说,方天若输了,只是输掉一个第一门客的虚名,他还是今年的榜眼,自己除了能在才艺上压过他,夺得名位,在章府立足脚跟,不会有过激的行为。
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之所以有冲突,也就是在虚名上。
顾颜中若是在方天若的位置,顾颜中赢了,以后好好地跟他相处,更不会把方天若丢出章府。
他想到这微微一笑,耸耸肩膀,侧头看看天边,看看屋顶,看看周围的人。
所有的门客都看着方天若的背影,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顾颜中从门客的脸上看出了诧异,惊讶,不相信,还有些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
他再回头看到了刘玉堂,刘玉堂突然抓住他的手说:“顾兄,你赢了。你把方天若打败了,在章府终于有人把方天若打败了。”
刘玉堂说完,整个人扑在顾颜中的怀里。
顾颜中长长地呼了口气,感觉脑子极度缺氧,他把刘玉堂推开,又看了看天,此时的天空对他来说,是格外的蔚蓝。
他对着天空,心还在“卟嗵卟嗵”地跳不停,我的老天爷啊!
天边洁白的,像棉花一样的云朵被夕阳染成了红的、紫的,蔚蓝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深蓝色,一眼看过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深邃。
余晖斜斜地洒在屋顶上,小鸟们叽叽喳喳停在屋檐上,桂花发出幽幽的清香,那还没有完全变黄的秋叶,似乎来不及等秋风的强袭,自己悠悠然然的飘落。
折腾了一天,比试总算结束了。刑恕和何昌言,从门客中选了一些有才学之人,刘玉堂也在这些人之中。
整个章府也沉浸在暮色中,刑恕送走了何昌言,正要往章惇的书房走去,他脑子里还在回忆今天顾颜中的表现。
他在长廊下,走几步停几步,口中还念道,顾颜中刚才作的诗词。
方天若藏在院子里的假山下,看到刑恕走过来,他急忙从假山下绕出来,绕到刑恕的后面说:“刑大人,往哪走?”
刑恕还未回头,顾颜中就跟上去,小声地说:“刑大人,借一步说话。”
刑恕看到方天若满脸怒气,嘲笑的语气说:“方榜眼,今年这第一门客的称号是守不住?长江后浪推前浪,方榜眼要多加努力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刑大人这话说得好啊!”方天若反驳道,“今天的我就是明日的你啊,刑大人。”
刑恕收起脸上的奸笑,怔怔地看着方天若,很认真地问:“方榜眼,这是何意?”
方天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刑恕大人这是要往章大人的书房去,把今日比试的情况,告诉章大人?”
刑恕迟疑了一会,听着方天若的口气与平日不一样,略带威胁,他反问道:“方榜眼,有话直说何必兜圈子。”
方天若看看周围没有人,他把刑恕拉到花园的假山下面,小声地说:“大人,你是不是要在章大人面前给顾颜中美言几句。”
刑恕还是一脸疑惑看着方天若。
方天若又说:“大人可知,吏部尚书一职空缺,章大人可能会从这些门客里面选一人做吏部尚书。”
刑恕背着双手,低着头,脸上又浮现了邪邪的奸笑,他继续往前走,心想:这样大的事情,我还用你告诉我?吏部尚书黄履还没有被正式成为尚书右丞,我就知道了。
方天若啊,方天若,别以为你是榜眼就了不起了。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赐官之后,居然嫌小不做?当年我考取进士之后,被授予永安主簿,才是一个从九品。
就算你是榜眼,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点。赐官的时候,让你去江南做个县令,你想在京畿赤县做。
后来,章大人惜才,让你做门下省录事,你还是不做。这可是正八品,比我一下高出三级。
原来,是想直接跳到吏部。
刑恕越想心中越不高兴,他笑了笑,说:“此事,章大人未曾跟下官说过。下官不知。”
方天若脸上的肌肉又往上抽动,“刑大人,我看是在刑部待多了。脑子转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