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过我!你会看顾他们——否则我绝不会同意跟你回纽约!”玛姬尖叫道,所有人都为这出突然的好戏所震惊,卡尔懒洋洋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这会儿看起来没他什么事了,但任谁都记得他挑起事端的那副嘴脸。
“你疯了吗?我们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就为了破坏别人的婚姻?”莱斯特震惊地问道。
“这是余兴节目,我没有料到。”卡尔温和地解释着,伸手抚了抚年轻人的背部,示意他完全无需因此而诘问自己,扬了扬下巴示意牧师身前那对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夫妻,“他叫做安迪·希瑞,是纽约一家小银行的经理,臭名昭著的同恋者,他的身影经常在街头小报上出现——听说那些罪名足够使他在监狱里蹲到死了,整个纽约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莱斯特张了张嘴,他清楚卡尔的那些能耐,他是天生的生意人,脑子里划出一整个区用于记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际关系,显然这位希瑞先生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倘或不是那个特殊标签,卡尔不可能把他记得这么牢。
“世事难料,莱斯特,我们拯救了一个姑娘免于陷入虎口。”卡尔无辜地看着他,莱斯特被这表情完全地打败了,上帝知道他不可能有这样的好心,“......霍克利先生,您再这么笑我可真要揍你了。”莱斯特面无表情地说着,卡尔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脸上写满了“你可真不好伺候”的字样。
玛姬和希瑞先生的婚礼显然黄了,卡尔的声音挺大,那姑娘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扯掉了头纱狠狠地甩在新郎的脸上,那位年轻男子面色发青,但他知道也看出来卡尔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物——他犹豫地看着玛姬,希望能用一些蹩脚的借口挽回她,女子抱着盖文避到长椅另一头痛苦,他试图追过去,神父却将一整本圣经砸在了他脸上。
“你怎么敢——”希瑞揉着自己疼痛不堪的脸颊,冲着那神父大吼大叫,但他的不满很快被蜂拥而上的宾客们吞没,那些愤怒的村落里的住民们扯下装模作样的领带和外套,高举着教堂里的烛台和其他摆设不停地攻击着那位据说是从纽约来的上流绅士。
他们愤怒地要他滚出这里——带着他肮脏的钱和名声,神父慢吞吞地捡起他的圣经,走到卡尔和莱斯特的面前,扶着眼镜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道:“......霍克利先生?”
“您还记得我?”卡尔惊喜地说,他有些局促地挽了挽袖子,莱斯特发现有钱人竟有些紧张,这可真是太难得了,毕竟你也知道的,他看上去从来就和这些属于弱势方的情绪绝缘。
“是的,从前霍克利夫人每年都会来。我记得她,记得那场婚礼——每一个细节,我很遗憾她如此早便归于天父的怀抱,她是一个地道的好人。”神父慈祥地说,转头看向莱斯特,“那么......他是您的——”
“爱人。”卡尔握紧了莱斯特的手,“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希望您能为我们主持一次婚礼。我知道这要求无礼至极,但这一直是我母亲的愿望。”
“......这是上帝所不能宽恕的。”那神父说,他垂下头,抚摸着那本圣经,莱斯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他不知道这反应是怎么产生的,也许紧张具有某种传染性,他的胃部沉沉地下坠,甚至让他升起反胃呕吐的感觉。
“但既然我已经犯下了上帝不能原谅的罪行,就不惮于再多做一件。”神父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中的圣经,显然是在指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卡尔和莱斯特对视一眼,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时间已经超过了六点,薄暮的光将整座教堂温柔地包裹起来,像是一首宁静而亘古的圣歌。
玛姬和盖文带来了晚餐,这姑娘心理素质强硬得惊人,除了眼眶仍有些泛红,她看上去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玛姬问,他们坐在大礼堂的长椅上分享一块面包,卡尔则在里面同神父商讨仪式的细节,他想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尽善尽美,尽管在莱斯特看来这事儿其实远远不必如此麻烦,他们只需要在神父和上帝的见证下说出那三个单词——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用添半个。
“在泰坦尼克号上。”莱斯特涂了一点蓝莓酱,“我想你听说过,有段时间它挺出名,我们属于幸存者那一拨。”
“是的,当然,谁没听过那艘‘永不沉没的船’呢!”玛姬轻声惊呼,“上帝保佑你们,灾难总是能使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莱斯特笑了笑,算是赞同了这个说法。
“我很感谢——我是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你们揭穿了希瑞的真面目,我可能会被蒙在鼓里很长时间。”玛姬说,棕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感激的神色,“我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渣,一个——算了,不提那些,你们就快举行婚礼了,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吗?”
“什么?我是头婚,卡尔事先没跟我透露半点风声——我恐怕他也是临时起意。”莱斯特睁大眼睛无辜地说,女孩儿的神情看起来挺绝望,结结巴巴地跟他解释着,“像是戒指、捧花、礼服之类的......你也知道的,那是必备的物品,哪怕这婚礼再简陋。”
莱斯特严肃地思考了下用草叶编织两个戒指的可能性——本来头号选项是易拉罐拉环,但显然时代叫他的美梦泡汤,最终他意识到这场草率的如同无稽之谈的婚礼很可能同样会胎死腹中,卡尔脚步匆忙地从礼堂后面走出来,犹如困兽一般的表情很好的证明了此事。
“莱斯特,我——”他满心懊恼地张着嘴,认为自己下午简直该上手术台接受一个额外的智商再造手术,他盘算这事有一段时间了,但为此所做的准备都被留在了纽约的庄园里。
“我喜欢这里,卡尔。”莱斯特温和地拉着他坐下,柔声劝说,“仅仅只是在这里逛一圈,我也不认为我有所损失。我们可以回到纽约再补办一个,邀请几个朋友,如果老查理愿意,他同样能见证它的发生。”
卡尔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沮丧地说道:“这不一样。我父亲和母亲曾经在这家教堂举办婚礼——他们那时不怎么被看好,孤身离开纽约,来宾夕法尼亚开拓事业。她死前希望我能回到这里,这可能是她一生之中除我和凯瑟琳降生以外最美好的回忆——我想要重复那些,不仅仅是给你,同样是给她一个——最好的结局。”
莱斯特沉默着,“所以我觉得你们需要这个——”男孩儿从礼堂外面冲进来,喘着气尽可能完整地把话说出口,玛姬轻声叫着把他揽进怀里,盖文伸长胳膊,把手心打开,棉质的手绢上静静地摆着两枚朴素的银戒,因为不久之前才被清洗干净而闪闪发亮,没有任何的花纹和装饰,看起来显得寒酸无比。
“这是我爸妈留下来的遗物。”盖文涨红了脸,在卡尔和莱斯特的目光中越发显得没有底气,
“我拿去店里改了改,大小可能不合适......这是给你们的谢礼,你们可以选择——”
“不,非常感谢你,小先生,这是我一生之中得到的第二份世界上最慷慨的礼物!”莱斯特把他抱了个满怀,“你值得我们永久的谢意。”
卡尔拿起那对戒指,里圈刻着他们姓名的缩写,他对这乡下男孩有些刮目相看,他的细心和体贴实在是不可多得。
盖文害羞地僵硬着神色点头,莱斯特吻了吻他的面颊,他伸出手摸着那块滚烫光滑的皮肤,小声说:“......谢谢你们,祝你们幸福。”
......
无论隔了多久之后,莱斯特都始终铭记着那个夜晚。
月光垂直而宁静地洒落在教堂中央,像是迤逦的银纱,神父的声音沉凝而柔和。
“......卡尔·霍克利先生,你是否愿意同莱斯特·罗兰先生结为夫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莱斯特·罗兰先生,你是否愿意同卡尔·霍克利先生结为夫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他们在交换戒指的时候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卡尔的目光如同久远之前的海水,深不见底,他亲吻着莱斯特的手指,温柔地垂下睫毛:“我们的爱情如同这银戒,我将时时擦洗,时时保养,使它永不生锈,永无褪色。”
神父宽容慈爱地引领着他们的誓词走进尾声
莱斯特和卡尔凝视着神像稳定地重复着那些牵系彼此、代表责任的字句:“......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根据神圣经给我们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莱斯特上前吻住卡尔的嘴唇,耳边玛姬和盖文喜极而泣的哭声同鼓掌声逐渐远去,时光倒转,他们仿佛再度回到那艘金碧辉煌的游轮之上。
卡尔替他打开门,浑身披沐着流金般绚丽夺目的光彩,那些宾客们无不欢呼雀跃庆贺他们的结合。那是如梦的景象,那是他们难以忘怀的起始之处,不可能有比这更幸福的一刻了,这就是上帝能给予他的最好的那部分了。
“我爱你,请天父来见证。”
莱斯特笑了起来,那是他两辈子的人生中有过的最美、最温暖、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