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大河就跟张氏去了老屋那边的田,到了田里的时候发现老屋那边的人还没来,以为自己来早了一点,并没有多在意。两人都是勤快的,也不等老屋那边来人,就直接开始割了起来。
这一割就割了好大一片,老屋那边的人才姗姗来迟。
这俩口子就纳了闷了,这稻子都晚成这个样子,眼瞅着再过半个月就得下雪,这老屋的人是咋个回事?难道这心里面就不急?
“哟,不说你们俩口子来挺早的,咋才割这么点呢?”陈氏这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人生起喜悦。
顾大河俩口子这脸色立马就难看了起来,这还嫌他们活干得少了。
老爷子向来不乐意掺和这媳妇间的事情,可听这陈氏说的实在不像话,立马就落下了脸:“嫌人家干得少你自个赶紧干去,也不看看这会啥时候了。”
陈氏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连带着顾来银也是这副德性。
敢情还以为这三房俩口子给他们干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跟以前一样埋汰人人呢。
顾来金到底是成熟了一些,好歹知道这分出去的不是非干这活不行,搞不好这三叔一家子来气了,直接撂子不干,到时候这二十来亩稻子可得咋办?按自家这几个人,割上一个月那也割不完的。况且顾来金也知道,自家老娘跟二弟就不是老实干活的,吊儿郎当的三弟就更别说了。
“行了娘,咱还是赶紧干活吧!”顾来金在陈氏耳边嘀咕道:“再过两天那收税的就得来村里了,还不快点的话,到时候咱可晒不出稻子来交税。”
顾来财往年都没有下过田,今年愣是被强硬拖了过来,这一下田顾来财就开始东张西望,没有看到三丫的身影立马就叫了起来:“三丫那赔钱货呢,为什么那赔钱货不来干活?那赔钱货都不干活,咱凭啥干活?咱也不干了!”
说到三丫,陈氏也是立马就抬起头来看了看,还真没看到人,立马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嚷了起来:“是啊,这三丫咋没来?我们家财哥儿这手才好都下田了,你们家不会舍不得那么个赔钱货下田吧?这当姑娘的可不能这么惯着,要不然惯成了懒姑娘,可不好嫁人。”
顾大河与张氏面面相觑,心里头都有些不舒服,自个俩口子都来帮忙了,这孩子在家里还得忙活家里的事情呢,哪就能抽出空来下田呢。
况且这是你们家自个的田,自个不下田还指望着别人都给你干了呢。
这财哥儿都十二岁了,眼瞅着过年就十三,也差不多到了议亲的年龄,整天就只知道瞎转悠,早该干点活了。
而这陈氏不提财哥儿这手还好,这一提财哥儿立马就嚷嚷起来:“哎呦,娘咧,咱手疼啊!这镰刀忒沉了点,又那么钝,咱手没劲割啊!”
陈氏一听,立马就担心起来,虽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财哥儿也养足了一百天,可毕竟是断过的,陈氏也担心小儿子这手再断一次,弄得跟他三叔那时候似的,立马就说道:“要是割不动就甭割了,省得把手给弄伤了。”
财哥儿一听,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镰刀一丢就想溜儿。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少在那里咧扯,都养了三四个月了还能断?要不想干活也行,往后就甭想吃饭了,哪儿有饭吃你就上哪要去。”
陈氏一听,心想这还得了?不是叫自家小儿子要饭去吗?
“财哥儿你听话啊,割不动就抓小把一点,这样能使小点劲,可不能不干活,要不然你上哪要饭去?”陈氏不得不将财哥儿拽了回来,换作是周氏自己还能胡搅蛮缠一下,大不了被打一顿啥的,可在老爷子面前陈氏可不敢乱来,毕竟连周氏都听老爷子的。
财哥儿一脸不情愿地被拽了回来,手里还被塞了把镰刀,只得弯身割了起来,才割几把就不满地叫了起来:“三丫那赔钱货呢?凭啥她不干活?她要是不干活,咱也不干了!”说完财哥儿又将镰刀扔到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陈氏听着眼珠子一转,也说了起来:“是啊,三弟妹,你们家三丫咧?”
张氏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又被提了起来,顿时这心里面就不舒服了,扶腰站了起来,说道:“家里头还养着牲口,孩子得留在家里头喂牲口,菜地里头的活也要忙,我们家望儿还得留在家里头忙活呢,你们家二丫不也一样?”
“咋能一样了,我们家二丫可是……”陈氏差点就将富贵命给说了出来,赶紧转了话题道:“我们家二丫不得留在家里头做饭么?要不然这老些人都下了田,谁在家里头做饭啊!况且她爹还得要人照顾呢,离不了人。”
做饭?张氏这心里头就嘀咕了,这二丫啥时候学会的做饭?
不过陈氏既然提到了顾大江,张氏也就没了话,不过没了话不表示她就乐意让人挤兑三丫,便回了一句:“你们家二丫忙着,我们家三丫也得忙着,谁也甭说谁。”
陈氏听着就不乐意了:“咋就不能说了,这稻子才割呢,咋能躲在家里头不干活呢?这事要是说出去,谁听着也会说你们家三丫懒不是?”
张氏听着就生气了,直接就把镰刀给丢到了一边:“您要是不满意,这活咱就不干了,别老挤兑我们家三丫。我们家三丫是个姑娘,不下田干活又咋地?这话传出去谁也不能说点啥,要知道我们家稻子收割的时候,三丫可是在田里头帮忙着呢。”
“这活忙不忙得过来跟咱有啥关系?这稻子收了又不是往咱家里放,这是你们家自个的粮食,咱过来帮你那是情分,不帮你那是本分。”
张氏想起自个俩口子一大早就来干活,老屋这些人来得那么晚不说,这一来还嫌这不好嫌那不好的,这心里面就有了气,想着就么这回去得了。
看到张氏一副要发飙的样子,陈氏当场就傻了眼。
陈氏虽然之前有跟张氏打过一架,可一直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张氏少有那么硬气的,没想到这会自己就多说了两句,这张氏就打算撂挑子不干了。这会陈氏也才想起来,这老三一家是分出去了的,这田还真跟他们没啥关系,要是他们俩口子真来气不干了,那还得了?
他们俩口子自然没啥事了,毕竟他们家的稻子都收回去了。
可自家的关系可就大了,这稻子要是收不回去,凉晒不好的话,今年这收成可就毁了。眼瞅着今年收成比去年好,可不能在这节骨眼里出了啥岔子。
老爷子本不搭理的,也想着要是三丫来帮忙的话,速度能更快一点,没想到这老三媳妇竟然还闹起了脾气,顿时这眉头就皱了起来:“瞎咧咧点啥?还不赶紧干活,今个儿要是割不完两亩就都甭吃饭了。”这算着一天割两亩,也得割上差不多半个月,老爷子这心里头就愁得不行了。
之后又瞥了一眼张氏,心想以前还以为这老三媳妇是个良善的,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这才分家出去没多久呢,就敢跟人犟气了。
再看这老三,明明就听到了,却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果然这家是分不得,这一分出去连人心都分散了。
陈氏到底也明白这老三一家子是说不得了,可这老三一家子说不得,还有老四一家呢,心里头立马就不舒服起来:“这老三家的就算了,可这老四俩口子是咋个回事?镇上好好的活不干也就算了,这田里头的活也不来干,这是打算给她媳妇娘家当上门的不成?”
这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估计也就这么一回事。
陈氏这话刚说完,那边顾大湖就跟柳氏一块来了,并且还带了几个人,正好听到陈氏这么一番话。
顾大湖这心里头就不舒服了,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
“大嫂这是胡说点啥?这种事情能瞎说的?”柳氏本是不情愿回来的,但想到这稻谷收回去还有自家一份,自然不能让这稻子给毁了,况且娘家兄弟也是那么劝她,还跟着一块回来帮忙,这才不情不愿地回来的。
没想到听到陈氏这么一番话,柳氏没啥,就是担心顾大湖心里头有想法。
柳氏家兄弟对外人挺横的,可对自己人却护短得很,见顾大湖脸色不好,忙拍了拍顾大湖的肩膀:“妹夫可别多想,咱让你住在家里头是想让你安心念书啥的,这将来要是考上秀才,我家妹子也能跟着享福,可没往上门女婿这方面想过。”
顾大湖闻言脸色好看了许多,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咱一定会努力的。”
安慰下顾大湖,柳氏大哥才又对柳氏说道:“你们家这大嫂,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起先你们俩口子说分家,咱们还觉得不好,这会倒是觉得,要是能分出去也是顶好的。”
柳氏瞥了陈氏一眼,小声道:“这还不是最厉害的,厉害的那个在家呢!”这说的便是周氏,不用柳氏去刻意提到,柳氏几个兄弟也都知道。
自家娘亲被说,顾大湖有心想要替自家娘亲辩解一下,可不说这柳氏没有指名道姓,就算是指名道姓,好像自己也法辩解,毕竟自家娘亲还真就跟柳氏说的那样,挺厉害的。
“行了,啥也甭说了,赶紧下田干活吧!这稻子都耽搁到这个时候,指不定啥时候就下雪了,到时候可就毁了。”
柳氏上头有三个哥哥,这会都来帮忙了。柳氏自己也没有躲懒,把孩子撂娘家里头让几个嫂子给看着,自己也打算下田帮忙。要不是刚才听到陈氏的挤兑,这会都已经下田了,哪里还会站在这里。
老爷子刚还在愁着呢,见到老四不但回来帮忙,还带了人,顿时这心里头就舒坦不少,忍不住就瞥了一眼陈氏。这陈氏家里头也是不少兄弟,可哪年忙活着的时候都没见他们来,这没来帮忙不说,还尽在这里犯懒瞎咧咧,不得人心的玩意。
再看老三俩口子,虽然刚才闹了不愉快,可这会还是很勤快地干起活来。这人要是不拿来比较,还真就觉得啥都挺好的,这一比较起来,就感觉差远了。
这一忙活起来,时间就过得挺快的,感觉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午,大伙这肚子也饿了。因为亲家来帮忙干活,老爷子也没好意思让人家在田里头吃完又接着干,招呼着回家里头吃饭。顾大河与张氏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回自个家里吃饭比较好一些,便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爹,我俩就回家吃去了,这会三丫也做好饭了。”这话由顾大河来说比较好一些,张氏就站在顾大河身后,啥声也不吭。
老爷子皱眉:“一块回去吃得了,这家里头都做好饭了。”
顾大河只是笑笑,却没有答应跟着一块去,与张氏一同回了家。
老爷子看着这心里头不免有些不舒服,不过到底是没再说啥,招呼着柳氏兄弟几个回了家。可这回了家,上了桌,看到桌面上摆着的东西,老爷子这脸就落了下来。
这算啥?人家亲家来帮忙干活,不说好菜好饭招待,这一盘黄得跟啥似的青菜,几根咸菜条子和一锅清汤米粥,做了给谁吃的?
老爷子‘拍’地一声就撂下了筷子,沉着脸问道:“这是咋回事?”
二丫立马就往自家嫂子身后躲了躲,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
胡氏淡定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幽幽地说道:“这就得问奶她了,让咱做午饭,也不给咱拿米啥的。厨房里就只有早晨剩下的米饭,咱除了讲究点把它煮成一锅粥,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到周氏,老爷子这才发现,这会周氏竟然没上桌。
“你奶她人呢?”老爷子黑着脸问道。
胡氏朝上房斜了一眼,道:“说是不舒服,这会正躺在炕上呢吧。”
老爷子黑着脸回了房,看到周氏果然躺在炕上,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不舒服呢!可掰过身子来一看,这人脸色可没变,就是有些阴沉,一看就不像是生病的人,倒像是在生谁的气。以老爷子对周氏的了解,立马就知道周氏这是耍了脾气了。
可这再耍脾气也不能这会耍啊,不是让外人瞧了去嘛?
“你这又是闹哪样?这亲家来帮咱忙活,你就让人弄了这么点吃的?这不是丢人丢到家了吗?”老爷子虽然脸色还是很黑,可语气倒是缓了些,没跟在外面似的那么冲。
周氏‘嗖’地就坐了起来,低声骂道:“咋说我闹呢?咋不去说这金哥儿媳妇能闹?老娘不过让她去买点肉回来她死活不肯去,让她去宰鸡她也说不会宰,难道这些事情还得让我这老婆子去干不成?”
老爷子沉着脸道:“那你也不能不给粮食人家做饭啊?”
周氏立马就呛道:“咋没给了,这粮食就在屋里头,她自个不会进来拿啊!”
老爷子可算相当了解这周氏的脾气,问道:“你让人家买肉,你给钱了吗?”
周氏立马就不吭声了,嘴里头也不知道咕哝点啥,老爷子挨得这么近也没听着,可一看周氏这个样子就知道周氏这是没给银钱呢。这让人去买肉还不给银钱,也不能全怪人家金哥儿媳妇,不过中午饭做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
“我看你肯定是把门也关了,要不然人家能不进来拿粮食?家里头剩下的这两只公子可凶着呢,爷们都逮不住,你让她一个小媳妇去抓鸡,让她咋抓。”老爷子听了前面就能猜到后面,况且二丫脸上还被挠了几道印子呢,一看就知道是让鸡给挠的。
周氏又不说话了,其实这鸡周氏也不乐意宰,还想着留着过年宰呢。
老爷子没那个耐心跟周氏唠叨,说道:“赶紧地,把银钱拿出来让人买肉去,把粮食也拿出去,让人好好把这午饭给做了。不让吃饱饭哪好意思让人帮忙干活去,要是人家一不高兴回了去,这田里头的活计你自个干去?”
周氏听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咬牙去拿银钱去了。
不过因为这事,周氏算是把胡氏给彻底恨上了。
那边顾大河跟张氏两人回到家,三丫就打了盆热水让他们洗脸洗手,这洗完以后直接就能吃上饭。饭桌上一道青菜一道红烧肉,闻到这香味这胃口大开,顾大河笑眯眯地接过三丫递过来的筷子,觉得没让三丫去帮忙简直就是对极了。
今个儿中午小豆芽也在家里吃饭,很是乖巧地替顾大河还有张氏各夹了一块肉,看着他们吃下去,才小声问道:“爹,娘,你们给爷他们家割稻子累不?我在外头玩的时候还听见人说你们跟他们吵了起来,这是咋回事?”
张氏瞪了顾大河一眼,然后道:“没多大事,你大伯娘那人就是嘴巴爱胡咧咧,甭管。”
三丫瞥了爹娘一眼,淡定地吃着饭,似乎不知道这事情一般。
事实上三丫早就打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是老屋那边埋怨她没去帮忙罢了。爱咋说就咋说呗,还就是不去帮忙了,爹娘过去帮忙那是尽孝道。毕竟这稻子都晚到这个时候,不去帮忙的话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这俩人说要去帮忙的时候,三丫尽管心里头不舒服,也没说啥不让去的话。
小豆芽听着打心底里嘀咕:就不该去帮他们忙!
四丫吃着饭,突然抬起头,木木地说了一句:“昨天早上大伯娘骂我又傻又丑,别说是卖给别人当丫环,就算是倒贴出去也没人要。”
张氏顿了一下,说道:“以后别听你大伯娘的,见着她就躲远点。”
四丫又木木地说道:“昨天下午我在河边玩的时候遇到财哥儿,他让我回家给他拿肉吃,不然就见我一次打一次。可是我给他鱼他不要,还扔回了水里,说那是狗吃的东西。”
三丫立马道:“咱不怕他,他敢打你你就还手,他那手是断过的,不敢真跟你打!”
顾大河一听,顿时汗滴滴,呵斥道:“你这都教的啥?一个姑娘家哪能随便打架。四丫头听爹的,以前见着财哥儿就绕着走,咱惹不起还躲不起?”
张氏听顾大河说姑娘家不能随便打架倒是觉得挺对的,可听这最后一句话,怎么都觉得不是味,顿时就嚷道:“啥叫惹不起还躲不起?他们大房的是土匪不成?”
顾大河无奈:“不然能咋地?让孩子们打架去?”
张氏听着心里头就犯了嘀咕,要这担心那担心的,还不如打一架得了。就跟三丫说的,就财哥儿那断过的手,还真敢跟人动手不成?
而四丫似乎还嫌不够,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昨晚我还在草垛里看到银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