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时间所限,不等姚重把阮槿找出来,他就不得不将此事转交给手下,跟随严衡一起前往辽西。
进入辽西之前的这段路上波澜不惊。
此时已是二月上旬,天气已然开始转暖,辽东的百姓也从猫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开始重建家园。因冬季的一系列赈灾措施行之有效,辽东百姓对郡守府的信赖与日俱增,当严衡又一次以郡守府的名义发布公告,称三月到四月还有一次大地震的时候,百姓们大多选择了相信。他们并没有急着修复在前几次震灾中受损的砖瓦房和土坯房,而是在郡守府的建议下建起了只能挡风遮雨却也不容易在地震中倒塌伤人的棚屋。
正因为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应对,辽东的百姓虽然并没有因为冬天过去而变得欢欣,却也同样没有因为接连不断的灾难而产生慌乱。
但进入辽西之后,情形便骤然一变。
在前往辽西郡治阳乐城的路上,除了严衡预先安排在驿站的兵卒,他们连个活人都很少看见。许多村庄都成了无人的鬼地,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凌乱的尸骨,吴名甚至看到了好几个尚未意识到自己死讯的新鬼。
“趁着天还没热,赶紧找人把这些村庄都清理一下,把死人都埋了。”吴名忍不住开口,“这要是放手不管,天热之后非闹出瘟疫不可。”
严衡正陪吴名一起坐在马车上,吴名提醒他的时候,他也正透过玻璃车窗向外观看,闻言后当即应道:“夫人放心,先来的人已经开始召集民夫,以工代赈。只不过人手不足,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修好长城,以免青黄不接的时候再被北人袭击,这才拖延了几日。”
一如俗话所说,无利不起早。北人南侵的首要目的是劫掠而非杀戮,所以南侵的时间一般都选在青黄不接的春季和刚刚完成收获的秋季,为的就是抢夺粮食,填饱肚皮,像今年这种发生在寒冬时节的战事纯属特例。
也正因如此,严衡虽然刚刚杀掉了一批北人,却也并不确定在春季到来的时候,会不会再有新的入侵者到来。毕竟北边的游牧民族和渔猎民族都是以部落的状态存在,尚且算不上国家,他们的军队也不像秦军这样有着统一的调度,统一的指挥。他们既有可能串联起来协同作战,也有可能各打各的主意,一个接一个地过来侵扰。
相比之下,平静了一冬天的辽东在春天时遭受北人袭击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但严衡既然敢在这种时候远行,显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吴名不觉得自己能比严衡做得更好,把该说的话说完便不再多言。
满目苍夷并没有减缓严衡的前进速度,二月中旬,一行人便顺利抵达了辽西郡治阳乐,直接住进了阳乐城内的郡守府。
原来的辽西郡守已经在北人围城的时候悬梁自尽,而就在辽西郡守自尽殉城的第二天凌晨,辽东的援兵便到了阳乐城下,将在此处逞凶了多日的北人尽数剿杀。
一听这个巧合到了极致的时间点,吴名就没法不怀疑那郡守到底是自杀还是被自杀。
严衡也没和吴名藏私,见他生疑,便悄悄向他坦承了此事。
辽西郡守确实不是自愿殉城。
那一晚,辽西郡守其实已经收到了援军将至的密函,原本已经做好逃亡准备的他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命人备下酒菜,开怀畅饮。结果却乐极生悲,早就安插在他身边的侍女趁机将他灌醉,并将烂醉如泥的他吊上房梁。
辽西郡守一死,阳乐城内顿时群龙无首。
严衡的军队在杀光北人之后,顺利接管了辽西军政。
事实上,就算他们不想接手也不行,辽西现在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就是一个谁都不想接手的烂摊子,辽西本地的官员也巴不得有人来当接盘侠,严衡这边稍稍露出点意思,他们便主动将权力奉上。
他们显然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总以为严衡怎么都不可能同时兼任两郡郡守,无论他现在抢走了多少权力,到最后终是要乖乖滚回辽东,顶多就是赚个名声。
严衡当然也不会让人提醒他们,自己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入住郡守府后,严衡先是装模作样地探望了前郡守的家眷,接着就让人把他们送出郡守府,在阳乐城内另找了一处宅院,名为安置,实为软禁。
就在严衡忙着处理诸多琐事的时候,吴名也遇到了一件烦人事。
严衡的手下找到了阮橙的父母,还把他们接进了阳乐城,找了个大宅子,好吃好喝地供养起来,就等着郡守夫人过来后向其表功。
吴名还没进城的时候就从姚重口中听说了此事,但他可没闲心去上演久别重逢的亲情剧,直接把此事丢给姚重,让他暂且把人盯好,回辽东的时候再一起带走。
但进了郡守府没多久,吴名还泡在浴桶里舒缓疲乏,玳瑁就敲响了净室的房门——
“夫人,您的父亲来了。”
吴名一阵无语,沉默了几秒才反问道:“姚重呢?”
“姚侍人不在。”玳瑁也很为难。她知道吴名对阮家人不待见,但这年月重孝道,亲爹都找上门了,怎么可能再避而不见。
“他现在在哪儿?”吴名转而问道,“我是说,我那个名义上的爹。”
什么叫名义上的爹啊?
门外的玳瑁翻了个白眼,“主君也不在府里,管事把他请到偏厅等候了。”
“那就让他继续等着吧。”吴名撇撇嘴。
“夫人,这样不好吧?”玳瑁叹了口气,规劝道,“前院人来人往的,要是让人看到您对自己的父亲不理不睬……恐怕会惹来非议。”
谁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