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塑一般的人盘坐在床上,时日已久,脑袋上头发原本的颜色都快看不出来,睫毛鼻梁,但凡凸起的地方都铺了一层灰。胸膛没有起伏,身上也没有活物的气息,面容和庙里的泥塑一样安静。
突然,一股淡淡的生气回笼到盘坐人的身上,睫毛微微一颤,抖落几许灰尘,接下来,安静僵硬的面容有了松动,眼帘彻底掀开,眼中精光璀璨,汹涌的气势爆发而出——元婴七层!却在下一瞬,气息全然收敛,一缕精光逐渐匿入眼底,消失不见,只留下看透世事的淡淡的沧桑。
秦修慢慢站起身,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的身上传来,不过秦修明显没有开口。“干大事之前还是先去梳洗一番,这幅模样,见不得人。”
“我怎么觉得,做你的容器是个错误?”秦修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为何?”
“好像我干什么你都看得到。”要是哪天他和妹子恩爱……靠!这还真是个问题。
鬼王似乎理解他的担忧,贴心道:“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不该看的,我不会看。”
秦修将信将疑,却也没办法阻止鬼王,暂时也只能这样。走去开门,灰尘落了一路,拂开门档上的灰、推开——喧嚣声挤入耳中,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摆摊卖丹药的那个幽灵傀儡还在右手边,还是那身亚麻色的衣服,卖法器的也还在转角处,酒楼旌旗翻飞,上面的字也没有褪色,似乎时间就这么停在这,那么久一切都没变。
他忽然有些理解鬼王,不管这方领域再怎么热闹,都是被时间遗弃的世界,傀儡们没有感觉,但鬼王很清醒,于是千百万年,那么孤独。
他想不到他的出现对于鬼王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鬼王是唯一一个会感谢他这个穿越成“秦修”的人。
烈焰般大鸟高啼着扑来惊醒了秦修,笑着接住大鸟,任由两翅猛拍在身上掀起一阵灰。顺了顺颜色颇为亮丽的羽毛,“又长壮了。”
窃脂啄着他的衣襟和胸前过于长的发丝,惹得秦修大笑不已,“行行行,也长好看了。”
“白首赤身,窃脂?”脑中响起鬼王略为惊异的声音。
“对。”
“蛮荒时期,窃脂也是二十八凶兽之一,可那场大战后,无论是四灵还是二十八凶兽都伤的伤,死的死,活下来的也差不多血脉枯竭,又经过那么多年,窃脂的血脉应该退化得差不多了,可这只怎么……”鬼王说着,又诧异道:“尾羽都长出来了?”
鬼王这番话倒是提醒了秦修,他虽然接受了传承,但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领悟的,这相当于他有了一个藏宝箱,可还差打开的钥匙。天道无边,很多东西都需要看自己的造化。
鬼王是蛮荒时期的人物,自然知道很多东西,说不定提升血脉的方法也知道。便问:“你知道提升血脉的方法吗?”
“你想给它提升血脉?”朗朗笑道,“大可不必,这只窃脂的火焰比当初我见过的还纯粹。”
难道是因为魂火?秦修提出自己的疑问,鬼王闻言静了下,随即解释道:“只能说这只窃脂运气太好,魂火本就难得一遇,更何况是吸收。但是在鬼渊,魂火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天时地利人和,”秦修把玩着流光溢彩的尾羽,啧啧感慨。窃脂用比半个人还高的身躯蹭着主人,秦修又逗弄了几下才发现大饼脸和长脸男站在不远处,招呼道:“好久不见。”
大饼脸似要往前走,窃脂抖了抖翅膀,又停住了,“……”
“怎么?”秦修低头看了看自家宠物,不解问。窃脂白色的眼珠也看向他们,这下子,两人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窃脂的火克魂体。”鬼王一语道破,“魂火由灵体诞生,相生相克,你这只窃脂吸了太多魂火,他们自然害怕。”
不远处的两人忽然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秦修,“这、这是……主人!主人,是你吗?”
“借你身体一用,我安排点事。”
秦修放松了对自身的控制,任鬼王的魂魄入主。像是蜕壳一般,渐渐脱离躯壳,很奇妙的感觉,浮在空中,眼观八方,什么都看得真切,什么都清楚,不过什么都触不到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秦修的身躯僵硬一瞬后,气势就全然变了,一袭带灰的衣衫都沉稳不少,更不论面上略显沉肃的神情,浓郁到欠揍的嚣张之色褪去,邪寒阴森取而代之,久居上位的气势掩都掩不去。
本蹭在他身上的窃脂往后跳了一步,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这个和“主人”外表一样的人。
鬼王动了动四肢,喟叹一声:“这才是活着的感觉。”但转瞬就收起怅然,回两人道:“是本王。”
“扑通!”一声,两人直接跪下去了,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