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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5.21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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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厅里摆着六张八仙桌,桌子边上团团的坐着杨氏族学里的少爷小姐。

杨氏族学每日上午两堂课,下午一堂课,中午的时候少爷小姐们都在这饭厅一起用餐,不再回家。有些穷苦点的偏支子弟,会自己带了饭菜过来,稍微热热就能吃,但大部分人都是交了银子在族学里,所以吃的东西也一样。

族学里最大的学生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也才五六岁,所以这男女大防这讲究,并不是特别严格,相熟些的早就约了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只将夫子娘子的叮嘱“食不言寝不语”丢到了一旁。

“相宜,你今日怎么不言不语的?”嘉懋坐在宝柱旁边,见着相宜一声不吭,只顾扒拉着饭粒,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不由得有几分担心:“是不是你那继母又欺负你了”

“啊?”相宜猛的抬起头来,望着对面坐着的嘉懋,脸上瞬间就红了,嘉懋的眼睛黑黝黝的,正盯着她的脸孔,看得她有些心慌慌。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感觉,今生今世,她就是要逃避嘉懋,想要过一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不要再与长宁侯府扯上关系,也不再要在世人唾弃的眼里活着。

她,是广陵骆府的大小姐,以后要长出才貌兼备的佳人,要被别人捧在手心上仔细呵护。她不要再做那一块泥,被人踩在脚下,践踏得体无完肤,失却尊严。

心头虽然有一点明月光,怎奈明月最终会照那沟渠。

相宜抬头望了望嘉懋,心中叹气,上辈子有缘无分,这辈子可得要及时止损,不要到了那时候追悔莫及。现在她才六岁,有着重活一世的好时机,完全可以把握住自己的将来,一步步的走下去,不说步步生莲锦绣富贵,至少也要过得舒服如意。

“相宜,你有心事。”嘉懋偏生不肯放过他,继续刨根问底:“究竟是什么事儿,你难道就不能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法子,总比你一个人闷着要强。”

宝柱在旁边点头,拍着胸脯豪爽的说到:“相宜,可不是呢?有什么事情你得说出来,让哥哥来帮你!”

“宝柱哥哥,嘉懋哥哥。”相宜叹了一口气,朝身后的翠芝看了一眼:“翠芝,你去帮我收拾下书袋。”

翠芝有几分不解,今儿下午还得念书呢,就收拾书袋作甚?可她还是很顺从的应了一声,转背朝书房那边走了过去。

“是翠芝的事情?”嘉懋脸色有些严肃:“莫非是你继母想将她弄走,让你身边少个服侍的人?”

相宜轻轻的点了点头,从昨晚开始她便想着这事情,一直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翠芝躲开前世的劫难。想来想去,只有一条法子,那就是抢在继母开口之前给翠芝定门亲事。可她才六岁,丫鬟们的亲事根本不是她能置喙的,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将翠芝许配给谁才好。

“翠芝二十二了。”相宜低声道:“我听说有人准备向我继母求了翠芝去做媳妇,但翠芝却不愿意嫁他。”那个小子,是个长歪了的,鼠头獐目不说,还一身的毛病,好吃懒做又喜欢成天去算计旁人。

宝柱挠了挠脑袋,有几分不解:“既然翠芝不喜欢,那就不该强着她去嫁人。”

“可是我继母……”相宜的目光里有几分无奈:“宝柱哥哥,我相信你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宝柱与嘉懋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有些犯愁,尽管翠芝心里头不愿意,可骆大奶奶逼着要她嫁,只怕也只能嫁了。翠芝嫁了人,说不定以后就不能服侍相宜了,相宜身边知冷暖的人又少了一个。

嘉懋沉吟了一声,望了望宝柱:“你们杨府可有合适的?让翠芝嫁个好人,这样相宜妹妹也放心些。”

宝柱大吃了一惊,一双眼睛望向了嘉懋:“你要我去做媒人不成?”他有些不屑:“哪有男人去做这事情的?说出去别人都会笑话我!”

“谁要你去做媒人,只是要你去留心一下,到时候跟你母亲提两句,让她赶紧跟你外祖母求了翠芝去便是。”嘉懋脸上微微一红,有几分不自在:“我见我母亲就曾经指过几个丫鬟小子配亲的。”

相宜点了点头,满眼期盼的望着宝柱,这骆府里头的下人,她了解得不是很多,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要给翠芝去配个小子,若是自己跟骆老夫人去提这事,只怕她肯定会将自己痛骂一顿:“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将心思转到这上头去了!”

要想翠芝嫁个好人,有杨二奶奶替她把关,是再合适也不过的,能在杨府找一个好的,她宁可舍了翠芝不到自己身边,也要将她嫁出去。要是杨二奶奶能在骆府帮她挑个合适的,那便最好也不过了,翠芝依旧可以做她的贴身嫂子,只是不像以前一样守在外边小间睡着,晚上照顾她歇息了。

宝柱见相宜神色殷殷,下了决心般点了点头:“我去跟我母亲提。”

相宜松了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点点梨涡在她粉白的脸颊上若隐若现,格外甜美:“多谢你,宝柱哥哥。”

“你便不谢我?”嘉懋在一旁很不服气:“分明是我要他去说的。”

“当然也要多谢你,嘉懋哥哥。”相宜轻轻将脸转了过去,朝正走过来的翠芝微微一笑,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翠芝往那不归路上去,翠芝还年轻,她要嫁个好人家,有自己的儿女,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翠芝不知道相宜为何忽然笑得这般开心,走到旁边瞧了瞧相宜的饭碗:“姑娘,快些吃了午饭,天气冷,才这么一阵子,眼见着菜都要凉了。”

相宜拉了翠芝的手摇了摇:“我吃饱了,翠芝,陪我到外边去走走。”

嘉懋与宝柱赶紧站了起来,跟在相宜身后往外头走,相宜昨日来的时候,杨氏族学里有几个调皮的少爷想来欺负她,被宝柱与嘉懋追赶着打了出去,今日不知道那几个小混蛋还会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饭厅外边有一块大坪,挨着墙栽着一排松柏树,青绿色的树叶从白雪下透了出来,生机勃勃。

几个夫子站在松柏旁边说着闲话,相宜走过去的时候,就听他们在感慨:“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相宜站在那排松柏树边,伸手拨了下树叶,积雪簌簌的落了下来,就见一片青翠忽然就跃了出来,被阳光照着,叶子熠熠的发出了光来。“这松柏树到冬天还是这样青翠,真真是难得。”

几个夫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这位小姐,你说说看,难得在哪里?”

“旁的树木到了秋天便落尽了叶子,树枝上光秃秃的,瞧着就没了生气,唯有这松柏却如此郁郁青青,站在它们面前,仿佛就看到了希望一般,这春日就藏在它叶子底下,等着春风一吹,就将到处都染得一片绿意盎然。”相宜笑着抬头看了看那几个夫人:“夫子,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啊呀呀,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可这番话说得真真不错。”一位夫子摸着胡须点了点头:“不知是杨氏哪一房的小姐?”他打量了一眼相宜,见她年纪尚小,不过五六岁年纪,脸上露出了微笑:“杨家以后要出才女了。”

翠芝听到旁人夸赞自家姑娘,很是得意,抿嘴笑道:“我们家姑娘不是杨家的小姐,是广陵骆家的大小姐。”

“广陵骆家?”几个夫子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释然,骆家与那声名赫赫的杨之恒杨老爷家是姻亲,骆家的小姐来杨氏族学念书,也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儿。

“是,广陵骆家。”翠芝应得爽快:“我们家姑娘可聪明了,昨儿她才第一日念书,就识得不少字了。”

“竟然有这般聪慧!”几个夫子啧啧惊叹:“这真真是兰质蕙心!”

人聪秀,又生得一副好模样,广陵骆家这位大小姐,以后定然是能嫁个好郎君的。几位夫子笑着看了看相宜:“骆大小姐,你可与黄娘子多学学诗文,以后名满大周,也给咱们广陵长长脸。”

相宜抿嘴笑了笑:“夫子谬赞了,相宜只盼能脚踏实地的学些东西,万万不敢放松,唯恐落入伤仲永之覆辙。”

几个夫子顷刻间便更是肃然,望着相宜小小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个六岁女童之口。相宜带着翠芝走开,几人还在感叹:“这世家大族的小姐,果然不是小门小户能比得上的,即便骆家没落了,可他家的小姐却还是有这般厚实的底子。”

宝柱与嘉懋刚刚好赶过来,听着夫子赞相宜,两人也是得意:“那可不是骆家的底子厚,是骆大小姐自己聪明!她妹妹明年也要来族学念书,夫子到时候便知道了,她姐妹之间相差,可不是一星半点!”

嘉懋深恨那骆相钰欺负相宜,恨恨的补着踩上一脚:“那可是萤火与皓月争辉,高下立判!”

第二十五章心存疑虑欲远行

雕花格子窗敞开了一扇,虽然被钩子挂着,可还是微微有些不住的摇晃,相宜坐在窗户边上写大字,外头雪光映了进来,那描红贴子上白碜碜的一片。

忽然间,一个黑影从窗户那边跳了过来,相宜唬了一跳,赶紧避让,就听着“咣当”一声,那砚台被她慌慌张张之间带了下来,掉到了地上,那黑色的墨汁泼得到处都是,有些还溅到了相宜的裙子上头,一点点黑色的印子,就如泥浆渣子一般。

相宜弯下腰去,想去捡那砚台,身后传来脚步声:“姑娘,奴婢来捡,别脏了你的手。”

是翠芝听到响动奔进来了。

相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伸手,就将那砚台捡了起来,有些心疼的看着缺掉的一个角,一双小手发颤,气得快说不出话来。

这砚台是嘉懋送的,紫心砚,砚台上头连了一个笔筒,上头画着一丛翠竹,煞是好看。可现在这砚台却残了,露出俩边点点紫色砂石来,粗糙不平。

“真是可惜,这砚台缺了一个角,便没看相了。”翠芝伸手想将紫心砚接了过来:“姑娘,你跟着妈妈去洗手,我将这砚台去洗洗干净。”

相宜咬了咬牙,瞪着在她屋子里乱走的那只猫,气得全身打颤,那只猫的脚上沾了墨汁,在地上走着,一朵朵的墨汁梅花印,歪歪扭扭的一排。这猫是骆相钰养的,素日里她宝贝得很,根本不让她去摸它一下,今日那猫怎么就跳到她屋子里头来了,这分明便是骆相钰使的鬼。

她举起紫心砚,用力朝那只猫砸了过去,那只猫正在屋子里漫步,没想到相宜会忽然将砚台扔了过去,弓起了背,飞快的朝外边逃窜了去,那只紫心砚被摔在地上,顷刻间又被撞去了一个角。

相宜蹲下身子,眼泪忍不住要掉了下来,翠芝赶紧一把扯住了她:“姑娘,咱们先去洗了手,要不是擦到脸上便糟糕了。”

走出门去,就见着骆相钰由她的丫鬟福气和喜气陪着站在那抄手游廊下头,正在眯着眼睛朝这边笑。骆相钰的声音清清脆脆:“雪团,你去哪里玩耍了?瞧瞧你,跟从灶台那边过来的一般,怎么爪子上全是黑的?”

福气讨好卖乖:“还不是去了脏地方,所以才将身子弄脏了?少不得又要给它洗洗爪子才行。”

“洗洗爪子怎么能够?得全身都洗,那地方出来的,什么地方都脏!”骆相钰的眼睛望相宜身上瞟着,一边咯咯的笑:“你们没见她身上那条裙子?全是黑色点子!”

相宜伸出手来,让翠芝给她洗手,虽然日子说起来已经是开了春,可天气依旧寒冷,那水从手掌上流过,凉冰冰的一片。翠芝用香胰子给相宜打了手,轻轻给她搓揉着,一圈带着黑褐色的泡泡在相宜手掌上浮起,再用几瓢水冲过,手上才没了墨汁印子。

“骆相宜,你可真是讨厌,就连我的猫都不喜欢你。”骆相钰见相宜不理睬她,锲而不舍的挑衅:“你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我怎么听着有动静?是不是雪团把你的砚台砸了?要不要我赔一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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