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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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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之内,陆清云与艾青分坐主宾位置。浅浅一杯热茶冒出袅袅轻烟。

陆清云手中提着的君山银针被放置在茶桌上,陆清云还没送,艾青还没收。

只见陆清云神色恭谨,对于艾青向他的打量不置一词,非常坦然的予以回视。

他的坚持没有错,尽管艾青的确是一个迂腐而又顽固的人,但艾青的正值依然是不容置喙的。

艾青会与他断交,无非是当年给予他的希望太过深厚。爱之深,则恨之切。而他也一直心怀愧疚。这份愧疚不是对于自己向摄政王投诚,而是对与这位良师益友分属不同阵营而感到惋惜叹无常。

在陆清云说了句“学生久候”后,二人于这堂中静静的坐着。并没有艾府的下人在场,堂中单他二人,于无声间让气氛变得压抑又温情。

艾青毕竟老了。听到陆清云的一句久违的自称“学生”,再冷硬的疏离也不禁得软化。

艾青先开口道:“说罢,找我何事?”

一连两个月,何止是陆清云等候在艾府门前,艾青也同样在府内看着这位小老弟不屈不挠的坚持。

文采出众、品性高洁、有毅力,如此优秀的人怎么就会被猪油蒙了眼,去给那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出谋划策?

自打陆清云叛变后,他二人再无交流。今日,艾青也想要好好的问个清楚,陆清云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陆清云说:“自当是求老师笔下留情,莫再污蔑4爷。”

直来直去。

太直接的话语将堂内好不容易蓄积的温情,瞬间打散。

艾青登时骂道:“你这竖子,我倒以为你是来上门赔礼道歉的,没想到是来当说客!为摄政王奔波卖命,陆清云,你文人的骨气都被狗吃了!”

稍微跟他玩一些心眼,也会先假模假样的客套几句,再提正事。这混小子开门见山,将双方立场顷刻间点明,大有公事公办不讲私情的态度。

艾青气急瞪眼。

也罢,他二人之前还有什么私情?他只做当年的惜才是拿了肉去喂狗!

看艾青瞬间爆发出的怒气,陆清云微微敛眉,却平静的道:“学生自然也不是来做说客的。”

“别自称‘学生’,我可没有你这样披着狼皮的学生!”

陆清云直直的看向艾老,没有立刻呛声回话,而是静了静,才说道:“下官是来和艾老探讨案情的。”

二话不说就把称呼给变了,这种行为也是让艾青伤碎心。

就不会说上几句软话?嘴长在你身上,你死活要称呼“学生”“老师”的,我又奈何不了你!

探讨案情,探讨个什么案情!

艾青把眉头皱得紧巴巴。

“艾老这几个月一直针对摄政王爷发文进行批驳叱骂,下官想,无非是艾老认为在国安寺的案子里,摄政王爷才是幕后黑手,右相唐府是完全被陷害的。”陆清云条理清楚的说,“所以,下官就来和艾老谈论分析一下案情,若是我说得不在理、不对,还烦劳艾青指证我。救下官一回,别让下官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这一番通透将理的人情之语,说得还算是规矩。艾青心中暗道。

若是陆清云一上来就是要给摄政王府当说客,看他不让下人拿大笤帚扫这混账出门!

艾青是一个纯粹的文人。“理”这个字,或许是他一生最看重的。为什么不喜摄政王?因为摄政王集揽大权,无视君臣,这就是非理。为什么对陆清云转投如此恼怒,因为文人失节就是非理!

陆清云上门来向他针对国安寺一案讲理,不管说得是好是赖,艾青起码是不会赶人走的。

而且,艾青当然不会相信这其中摄政王是无辜。他相信右相,相信唐府。若是唐府涉及此事,右相会舍得赔上自己唯一的儿子?

这想想都是天方夜谭。

“行,你说罢,老夫听着。”

陆清云起身拱手:“多谢艾老赏脸。”

说罢,从怀中掏出薄薄一个小册子来。

艾青看着他举动,好奇的等着。

“此事,怕是要从摄政王妃尚未出阁时说起……”

摄政王府的人自然都不是吃干饭的。两个月的时间,再死绝的案子也足够让以邵安康为首的辅天猎狗们寻找到蛛丝马迹。

就在陆清云得以进入艾府与艾青面谈的三天后,辅天民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议论阵势,突兀到让右相一党猝不及防的面对。

一向是右相党派在此次交锋中充当中流砥柱的参知政事,艾青大人,竟然一反常态,不仅不再批判摄政王府,还发出一篇名为《盲眼看事》的文。这篇文没说别的,就自骂了。

此文一出,传遍辅天文人之手,几乎是人手一份,普通的商贩马夫都几乎全听闻了此文。茶馆的说书人不再说些稀奇罕事、古人壮志,而是一边又一遍讲述艾青所著此文。原因无他,内容太过于劲爆。

艾青开篇就说自己有眼无珠,人云亦云,诬陷了摄政王。然后更是直言斥责堂堂右相贼喊捉贼,“实乃天下大恶人之首”。最后坚决的表明自己再也不会为右相等人办事说话了!

当然,不给右相卖命并不意味着就要给摄政王卖命。艾青悲哀地发现,堂堂大茂竟然朝堂全是黑暗,一句“如此既往,大茂危矣”震碎了多少文人的爱国心。

没有人质疑艾青说的是不是胡话,毕竟艾青的名声威望一直很高,况且这次把自己骂得这么惨,一看就是失望透顶、懊悔透顶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所以人的矛头都指向右相唐府,许多与艾青交好的朝廷文官纷纷踏入艾府大门,询问到底是发生了怎么一回事。结果又没有几天,诸多和艾青属于同一类型的谏臣们,纷纷公开表示不和右相在一起玩了。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落下来。”

这么多年效忠的长官原来如此不堪恶毒。

唐季礼慌忙着急群臣商议如何应对,结果发现缺席好多人。一问才知人都跑了。气得唐季礼是拍桌子大怒!

“愚夫,一群愚夫!”愤怒的叫骂道,“这一看就是摄政王府调拨我等的奸计,你们怎么会轻易相信!”

官员们寒蝉若惊。去问过艾青的大人们都跑了,他们这些留下的,都是些实在没有门路去知道内部真相的无名小卒。

唐季礼来来回回的在书房里面踱步,脾气暴躁不已:“想,都给我想法子。每个人回去写一篇反驳艾青的文章出来,今晚只是之前交给我!”

艾青的笔杆子太犀利,想要和他打嘴仗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唐季礼只能希望于从矮子里面拔将军。

秦氏和唐季礼分房睡已经很长时间了,自从秦氏的脚趾被断以后,唐季礼就开始冷落了她,宠幸起小妾来。而景芝皓上门暴露的秦氏身世的秘密,更是让唐季礼对秦氏避之不及。儿子的死对秦氏造成很大打击,如今已经平日里时常会精神恍惚。

对于唐季礼来说,若不是秦氏的手里还抓着他的把柄,他早就将此女人休掉,省得日后给他生出祸事来。有的时候,唐季礼也会想要不然直接给秦氏下药药死。

但是毕竟,秦氏只是有些精神恍惚,还没到疯的地步。唐季礼就是想下手也下不了。

夜着实是很深了。天黑得极早,同样的时辰,夏季还有微微光亮,此时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唐府老爷的书房,灯还一直亮着。官员门的书信一次次送进去。但,即使是看起来如此忙碌乏累,唐季礼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即将解决问题的轻松。

“写得这都是什么!”

一把将手中下属官员忍着瞌睡写出来的作文作业甩到一边,米黄色的烛光下,唐季礼的情绪越来越烦躁。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艾青竟然变节,跟陆清云一样。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

还有那些个跟着艾青造反的,简直都是蠢货!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唐季礼眉头一皱。能不让下人通报就直接敲门的,他以为会是秦氏。于是,没好气的喊了句:“我在处理政事,别来烦我!”

话音落地,房外静默两息,而后一道苍老喑哑的声音响起:“混账,还不开门!”

一惊。唐季礼急忙站起来去开门,原来是父亲来了。

随着深深夜里沙哑的开门声响起,唐老太爷沉怒布满皱纹的脸于暗暗屋檐灯笼火光的映照下,在唐季礼诧异的目光下展露出来。

“父亲,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没理会儿子的问候,唐老太爷表情不善的直接进入书房,在主位上面坐下。

坐下以后,抬眼看了一下儿子的脸色。在发现唐季礼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后,知道儿子现在也急得火烧眉头,于是面色放缓了一点点一点点。

“睡?这种情况,为父还能睡得着?季礼,唐府就要家破人亡了!”

唐老太爷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狠狠的敲击了几下。杜昂~杜昂~杜昂~的声音甚至通过没有关闭的书房门,让站在房外的唐府管家都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唐府管家很有眼色的离了远一些。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老爷被太老爷训斥,这脸面上一定不会好看。

被父亲教训,唐季礼自然不敢反驳一句。而且父亲说得难道不对吧?祖父孙三辈,好不容易唐诺行长大成人,可以步入仕途为家族卖命了,现在没了孙子,又重新回到需要他父子两辈人来支撑这个家的时候。然而父亲已经老得退出朝堂多年,他也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当下,又深陷在杀人疑案的泥潭中无法自救。实在是令人可叹可气!

难道唐府就此会走向衰落吗?

一时间,唐季礼的脸上带上灰败之色。

看到不过是自己的一句话,儿子竟然露出这种没有志气的表情,唐老太爷顿时更气得直接拎起拐杖,狠狠的敲在了儿子的腿上!

真是恨铁不成钢。

偌大的家业守不住,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给我打起点精神来!”唐老太爷狠狠道,“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这么颓废让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咱们唐府牺牲了多少。方氏、月儿、行儿,哪一个都是你和为父心中的痛。季礼,你一定要振奋起来!”

闻言,唐季礼急忙正正神色。唐府已经失去够多的,不能一击就垮。

“不就是一时陷入僵局吗?再说了,这也算不得是僵局,既然摄政王府已经将僵局打破,那咱们就兵来将迎,水来土掩!”不愧是老人精,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遭遇真正的家族大事时,还得有一位富有经验的老者住持大局,才能安定应对。

唐老太爷开始向唐季礼分析:“不过是艾青他们出走,虽然没有一个人说明陆清云都跟艾青说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景芝皓手里一定掌握了一些证据,并且是确凿的。你明日一早就派人去查,看看是哪些纰漏被他们寻到,若是能处理,得尽快处理;不能处理也得知道是哪些证据被景芝皓抓住,咱们才能好做应对。”

焦急烦躁时候父亲的出谋划策,让唐季礼渐渐的平静下来,开始和父亲一起分析现在紧张的局面。

虽然父亲说得对,但是唐季礼不得不说:“父亲,想要查找证据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景芝皓能找到证据,凭他的手段和兵力,一定会把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保护的滴水不漏。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是明日或者就是这几日,他们就会在朝堂上就此事给翻露,我们现在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摄政王府掌握了什么证据,掌握了多少证据,他们一无所知。艾青那群人简直就是败类!反叛不说,竟然一点讯息都不透露。等此事了后,他一定会让艾青他们好看!

谈到时间的紧张,哪怕是唐老太爷也不由得愁眉不展。夫子俩个讨论了良久之后,还是唐老太爷一肚子坏水……不,是足智多谋。

唐老太爷说:“既然没有时间准备和他们正对面对上,那就只能从侧面出击。”

“父亲的意思是?”

“首先,无论景芝皓拿出任何证据,你都要表现出你完全不明白,一定要斥责景芝皓所出示的证据都是他伪造用来陷害的。”

唐季礼点头:“这个儿子明白。”除了装傻,要不然用什么来反驳证据?

“其次,一定要抓住诺行的死来说事。无论如何,景芝皓杀了行儿,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景芝皓他自己都不能反驳!哼,他的王妃遇刺?刺在哪里?倒是我的孙儿死了!景芝皓若说自己没有杀,你倒是让他拿出证据!当初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将行儿残碎的尸体抛在我唐府门前,这才是众目睽睽、证据确凿!”

再次提及嫡孙的遇害,唐老太爷依然愤怒不止。拐杖敲得若不是质量好一定会敲断的。

虽然秦氏只是一个从妾室扶上来的正妻,而且身世上还有污点。但毕竟是正妻,唐诺行被当做唐府的嫡子嫡孙也许多年。唐季礼还是很疼惜这个孩子的。

没有想到,何止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唐季礼沉默的咬着牙点点头。就凭景芝皓将诺行残忍杀害这一事,唐府和摄政王府就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说完这第二个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后,唐老太爷轻轻的用手指慢慢的敲打着光亮带暗香的梨花桌。

唐季礼知道父亲这是在思索事情,所以没有贸然出言打扰。

许久后,唐老太爷说道:“第三点,就是——从灾祸源头去解决。”

“灾祸源头?”唐季礼轻声重复,想了想,不确定的问,“摄政王妃?”

唐老太爷点头:“正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此女。当初,诺行在护国公府出丑,就是为得此女。没有想到已经嫁为人妇,还能将我唐家祸害至此!这女子是天降祸星,不除去她,怕是唐家日后也再无宁日!”

的确,因为还有秦氏的存在。无论是唐季礼还是唐老太爷都清楚,秦氏和摄政王妃之间也有仇。摄政王妃是什么性子,他们不知,但是秦氏的小肚鸡肠就注定唐府还将会和摄政王纠缠。

倒不如,借此机会,一把火烧尽!

“父亲明示,儿子该怎么做?”

唐老太爷道:“景芝皓要说行儿恶意谋害他的王妃,我还倒想说是他的王妃行为不检、水性杨花呢!”

“父亲是想在摄政王妃和行儿的身上做文章?”

“正是!”唐老太爷点头,“行儿的名声早在和元府四姑娘厮混在一起时,就败坏了。如今人也死了,我倒不怕让我孙子被人再嚼舌根了。既然我孙儿落得这么一个被人唾弃的名声,那景芝皓就别想让他的王妃好过!”

唐老太爷眉色狠厉,完全可以看得出当年还在朝堂时,该是如何的叱咤风云,该是如何的手段狠辣。

“摄政王妃未出阁,行儿就敢在护国公府当众丢人,为的不就是想得到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利用行儿对她的喜爱,陷害了元府的四姑娘。”

唐老太爷编故事的能力可称一绝:“此次二人于国安寺相会,自然也是摄政王妃主动对行儿相邀。行儿被美色所惑,欣然前往,却不曾想是掉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中。以至于‘牡丹花下死’,做了一直风流鬼……”

唐老太爷阴暗狡诈的目光和唐季礼对视。竟然立刻就能想到一个如此狠辣的计谋,唐季礼不得不对自己父亲宝刀未老表示叹服。

不仅是将事情推到摄政王府的头上,更是要毁掉摄政王妃的名声。仅仅是编造一个故事罢了。要证据?唐诺行是被摄政王妃邀请前去国安寺的,证据他们唐家怎么可能会从摄政王的手中查到。

摄政王发现王妃和唐诺行有染,气急败坏之下,设计出了这个谜案。

“父亲此计不仅能反咬一口,还能让景芝皓怀疑了自己的王妃,让他们窝里斗!”

摄政王妃和唐诺行在国安寺究竟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怕是摄政王也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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