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活过来了,就像当年她的母亲心珠一样,眼看就要踏入鬼门关时,结果又被人给及时拉了回来。然而,活过来倒是活过来了,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次突发其来的劫难,她失去了肚子里尚未发现的孩子,而且失去孩子不说,今后若是再想怀有生育,怕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禀陛下,薛尚宫这次的情况有些复杂,据臣等把过的任冲二脉、以及薛尚宫出血不止的情况来看,薛尚宫这次所怀的妊期,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
“是的,而且,就薛尚宫这样的昏迷状态,为了彻底确保她的性命安全,最保险的法子,还是采用一针二灸三猛药的方法,尽快将淤积在薛尚宫体内过多的淤血排出来,所以,臣还是那句话,如此治疗之后,薛尚宫以后能不能再有生育,臣等不敢保证……”
这是数个时辰前太医院的一名医官向刘子毓所呈的禀奏,当“两个多月”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刘子毓的整个身子都子啊剧烈颤抖,孩子,原来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而且还是两个多月!刘子颤手捂着额头,绷紧发青的面颊上,是一抹又一抹惊痛似的绝望和自责:刘子毓啊刘子毓,亏你还是一国之君,瞧,你……你都在做些什么!
夜又深了下去,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内,数十只臂粗的牛油蜡烛将整个寝宫照得亮如白昼,堂亮的灯火打在华帐低垂的雕花大床,照着那所躺女子没有半分血色的脸颊,刘子毓默默地又走了过去,素日清贵俊朗的容颜,已是一副疲惫憔悴的衰败之相。侍立在旁的冯公公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些安慰主子的话,然而,连他都想不到,自己说出来的,居然是这样——
“皇上,老奴打听过了,太后将薛尚宫秘密关押起来,主要是想逼着她写一封主动离开你的信,其实,她原本也不打算将薛尚宫处死,可能是、是……”怎么越说越像是在为太后求情,冯公公赶紧下意识地闭了嘴,又转移话题小声地说:“奴、奴才还听说,闷毙之前她们是打算对薛尚宫施行银针挑指甲的酷刑,天呐,皇上,那是怎样的一种酷刑,奴才可是想都不敢想,亏她们想得出来——”
刘子毓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袖下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是啊,也亏她们想得出来……他点了点头,然后,血红的眼睛豁然一睁,猛地转过身,夺手就去取下挂在右边架子上的一把嵌珠镶金宝剑,冯公公见苗头不对,赶紧拦住了他:“皇……皇皇上,现在薛尚宫人事未醒,怎么着您也得在她醒来之际第一眼看见您是不是?”像是怕他一时迷怔,冯公公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皇上,您说是不是?”
刘子毓一怔,这才惊醒过来似的将手中宝剑“哐当”一扔,然后转过身看看躺在床上的柔止,又转过身倒背着双手,微启着紧绷的唇角,淡淡道:“你去调查一下,此次对她用刑的宫女太监都是哪些人?记下他们的名字,一个也不能漏,然后即刻命人给他们该剥指甲就剥指甲,该闷毙处死的就闷毙处死……”
“皇……”冯公公吞了口唾沫,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跟朕那么久?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淡淡瞥了眼冯公公,冯公公赶紧摇头说不是,刘子毓冷哼一声,这才面无表情将系在腰际的一样私人印章顺手一扯,扔给他道:“名正言顺地去慈宁宫拿人,不用怕,朕身边不需要胆小怕事的孬种,去吧。”说着,他便转过身,重又撩衫坐回柔止的床榻边,面部阴冷地不再说话。
“是!老奴遵旨!”冯公公揣好印章,立即去了。
时值深夜,为柔止诊脉针灸的医官们全都退下了,整个皇帝的寝宫内,只有数十名宫女侍婢穿梭来,穿梭去,虽然她们已经仔仔细细地将柔止身上清理得干干净净,然而,端药的端药,换水的换水,满头大汗的,仍旧显得很是忙碌和紧张。刘子毓略抬了抬手,朝她们哑着嗓子说了声“出去”,宫女们抬头一愣,似乎还没听明白,这时,他又重复了一句:“滚出去。”宫女们吓得一惊,这才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哆哆嗦嗦福了福身,立即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殿一下空荡起来,除了烛芯毕剥的炸响和铜炉内木炭清脆的燃烧声,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刘子毓石雕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捧捧淡青的药烟袅袅上升,在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盘旋一圈又一圈,他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慢慢拂过那苍白如纸的脸颊,抚着抚着,忽然,他胸口一窒,一种锥心的刺痛像潮水般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
“孩子……其实我也很想给你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知道你定会好好待他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