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总管毕竟是个下人,也不好多说。可是飞燕已经是差不多弄明白了,那个前来生事儿的,竟是当朝国舅的儿子,骁王未来的二舅子。飞燕不知这些个当朝皇族内里的隐情,可是想想二皇子亲自出马,居然都能拖延到傍晚才放人,而且那皇帝又是在这个时间召唤二皇子进宫……他说皇帝要召见自己又是何缘由?
想来也不是这十四岁的一个女娃的缘故,必定是另有些隐情了。
原以为重新回到叔伯的身边,便是可以过些每日思餐饮平淡的日子,却偏偏一不小心,卷入了这些个大齐新贵的纷争里……必定是后患无穷啊!
想到这里,飞燕微蹙眉头,但也只能静待其变。
这边飞燕在侍女们的服侍下丈量着尺寸,那边骁王的宝骏也来到了宫门前。
说起皇帝为何这个时候要见他,还真是笔乱帐。
今天一早,他命大理寺监放人的时候,沈康亲带着一队的骁骑营兵卒守在了门口,只甩下了一句话:“不亲见骁王的手谕道明缘由绝不放人。”
这沈康这般有恃无恐,是觉得骁王就算再宠爱这街市里的小女子,也得要一要皇家的脸面。既然他亲拿了下来,那就算是骁王也得惦量惦量,皇上赐婚的话犹在耳旁,他便迫不及待地给未来的岳父家难堪,这造成的后果他可能承担的起!
不过若是识趣些,来说些动听的软语倒也罢了,赏这小娘皮一顿嘴巴,让她断了以后在后院与妹妹争宠的心思,也就放人了事。说到底,他沈康就是想要下一下这过气二皇子的威风,给太子出口恶气!
可是从早上等到中午,二皇子的亲笔书信没等来,倒是等来的亲爹,沈茂公虎着脸让他放人。沈康有些傻眼,这霍尊霆的脑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驴踢了,竟是不怕事儿大的亲自告知了国舅沈茂公。
这父亲大人也是,那骁王不顾体面因个没入府的姘头亲跑到未来的岳父府上告小舅子的状,他的爹爹倒是也配合!顶着炎热的日头亲自坐着马车来到大理寺监。于是便憋着闷气问父亲,有他这般当爹的吗?竟是任着那骁王这般变着法儿的折辱着沈家,莫不是等妹妹出嫁时,通房丫环不算,还要再选几个貌美的侍妾去跟妹妹固宠不成?
沈茂公都要被这混不吝的儿子气炸了,当着他下属的面儿就狠狠给他左右两个嘴巴!
沈康一时被打得蒙了方向,只觉得从骁王到他亲爹都是疯了!伦理呢?常纲呢?一时间,沈家公子混世魔王的倔脾气也涌了上来,亲爹来了也不行!就是一口咬定捉的是反贼,就是不放人了!
这边父子二人杠上了,那边沈府里也乱阵仗。骁王府派人来过话儿,自然也传到了夫人沈周氏夫人与小姐沈静雅那里,沈周氏一听,顿时乱了心神,在看女儿听了后煞白一片的小脸,又真真是心疼极了,只觉得着这平日看着沉稳的二皇子真不是个良人,直后悔自己替女儿去求那皇后赐婚。
过不多大的功夫,又传来了自家老爷与儿子在大理寺杠上了消息,更是头大如斗。
沈周氏与宫中的沈皇后姑嫂感情甚笃,以前在新野的时候,这沈周氏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都是找寻小姑子商量。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沈周氏便是深深地后悔,当初没有听皇后之言,求皇帝指婚给太子,而是顺了女儿的心意,可到头来却让霍尊霆下了沈家的脸面。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不等老爷回转,她便进宫去求见皇后了。
于是大理寺监的父子对峙方作罢,尉迟敬柔被放出来后,那边一道宣骁王进宫的圣旨也下来了。
此时虽然是傍晚,皇帝却并没有处理完公务,所以也没有摆驾回宫,就在书房里的茶桌旁用餐。
虽然入了皇宫已有五年,但是这大齐开国的皇帝饮食上的喜好还是跟在新野老家时的一般无二。两张用猪油揉面的髓饼再加上一碗撒了葱花放了浓浓陈醋,又撒了辣子的羊杂碎汤,还有一碟子拌苦菜丝。
骁王进来时,皇帝刚刚吞下最后一张卷了菜丝的髓饼,也没用那玉柄描金的盘龙纹饰羹匙,单手端起盘龙汤碗,咕噜咕噜地一口饮下汤水。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似乎早已经对这大齐圣上饮食时,发出的龙吟虎啸声习以为常,各个如同耳聋,面无异色。
骁王向父王施礼,皇帝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坐到了茶桌儿的另一边,问他有没有食饭,见骁王言道还没用膳,便叫着一旁的小太监又进了四张髓饼,叫二皇子也跟着一同用膳。
父子二人甘畅淋漓地喝过了羊汤后,齐帝才用温热的巾帕子抹了抹额头脖颈道:“你跟沈家的老二是怎么回事?沈周氏在你母后面前哭哭啼啼,闹得朕这里也不得安生。”
骁王闻言,起身跪在了地上:“儿臣犯了欺君之罪,还望父王惩罚儿臣。”
齐帝打了个饱嗝,半靠在了桌旁的软榻上,一旁的侍女早就取来了冰块摆放在一个精致的铜盆里,安放在软榻一旁的柚木盆架上,再用团扇扇风,让皇帝慢慢解了用膳后的燥热。
皇帝微闭着眼儿,状似惬意地问道:“哦?霆儿你倒是隐瞒了什么?”
“父皇替儿臣说亲的时候,儿臣一时犹豫,竟是隐瞒了早有了中意之人一事。”
闻听此言,齐帝总算是睁开了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儿子问道:“若是早有意中人,为何不严明?莫非就是那沈周氏口里那个卖粥的商妇?”
骁王恭敬地低头道:“父皇圣明,正是那妇人。儿臣本来觉得这儿女私情不当扰乱圣听,表妹静雅一心要嫁与儿臣,父皇也首肯,儿臣自当娶了表妹入府。可是表弟沈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竟是去砸了粥摊,又胡乱抓人,结果错掳走了那妇人十四岁的堂妹……儿臣觉得,既不能娶了她,又累得她家人受了难,男儿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丢人以极了。一时间心里气极了,这才与表弟起了争执……现在想来居然最后惊动了父皇与母后,实在是不应该……”
皇帝听得脸色微沉:“原以为你自新野起义一来,随着为夫南征北战,做事沉稳老成,在儿女私情上竟是这般不知进退!当你还是新野小吏家里的野小子吗?竟敢干些沾染野花的孟浪勾当!”
皇帝动了怒,书房里气氛骤然凝固,只有那铜盘里的冰块融化,滴落在铜盆里的滴答声……
而骁王也是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看不到表情,想来也是惶恐着圣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