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走出袁谭营帐时已是子夜时分,踏着清凉的月色他径直爬上了营地西面的一处陡坡。()但见山坡的下方无数篝火如繁星般汇聚成一条摇曳的光带,伴随着蜿蜒的敕勒川,看起来就像一白一黑两条巨蟒横卧于草原之上。这片聚集了无数篝火的河滩正是鲜卑人步度根部的营地。不过此时的步度根部早已结束操练,营地外不仅未见金戈铁马的踪影,乍一看上去反倒是颇为宁静。
身为袁谭的谋主,郭图十分清楚自家主公色厉内荏,根本无法驾驭步度根这等野心勃勃胡酋。相反一旦步度根摸清袁谭的底细,以胡虏见利忘义的脾性,其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袁谭和自己的头颅送去许都或东莱讨赏。所以郭图必须要在步度根起异心之前,为袁谭扯起一张能自保的虎皮才行。而放眼整个北地有此实力与威望的诸侯唯有公孙度一家而已。只是称霸北地的公孙度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一阵寒风掠过郭图整了整御寒的披风,忽听耳边传来一记冷峻的女声,“军师可是要引胡人叩关南下?”
郭图没有回头,依旧注视着山下点点篝火,坦言道,“陛下已与步度根结盟,待到秋高马肥时便会举兵南下。”
或许是郭图回答得太过直白,掩藏在黑暗中的倩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过未等对方深加思考,郭图已然回头表态,“君旗主若是在意此事,可自行离去。老夫绝不勉强。”
从黑暗中现身的女子赫然就是于吉的心腹君雅麗。此刻面对郭图略带挑衅的表态,君雅麗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军师此番南下欲攻何人?”
“蔡吉。”
郭图缓缓吐出的两个字宛如一条毒蛇直嗜君雅麗的心扉。懊悔与仇恨瞬间便扭曲了那张素来冷峻的脸庞。现如今的君雅麗每一晚都会梦见邺城陷落那一天的情形,梦见与段娥眉对战,梦见如潮水般涌进的曹兵,梦见国师府的冲天大火。在乱军之中君雅麗甚至都没能夺回仙师于吉的尸首。深深的自责与悔恨最终化为了复仇的执念。在君雅麗看来攻克邺城的虽是曹操,但杀害仙师的凶手一定是蔡吉和林飞。因此乍一听郭图打算引鲜卑人南下攻蔡。君雅麗当即一个箭步上前抱拳道,“雅麗只想报仇!不知军师何时南下?雅麗愿效犬马之劳。”
君雅麗的回答显然早在郭图的意料之中。当初君雅麗自邺城出逃投奔袁谭。一开始袁谭却并不打算接纳这个身份可疑的女子。毕竟妖道于吉是蔡吉引见给袁绍的,而于吉本人在投入袁绍麾下之后也一直刘夫人与袁尚这对母子,对本该是袁氏正统继承人的袁谭反倒是不理不睬。不过相比素来气量并不大的袁谭,郭图倒是完全不介意君雅麗的出身。他不仅说服袁谭收留了君雅麗,还向君雅麗保证会给其机会报仇。因为在郭图看来,鸡鸣狗盗亦是人才,更毋庸说是君雅麗这等身怀绝技的异人了。
只见郭图手捻长须。()扭头反问道,“女侠可是舍了性命也要找蔡安贞寻仇?”
“是。”君雅麗不假思索地点头道。不同于出身将门的段娥眉,君雅麗自记事起便已是太平道的信徒。虽然不知父母是谁,但君雅麗从未因此感到遗憾。因为对她来说太平道就是家,仙师是父亲,众道友是兄弟。可如今非但曾经盛极一时的黄巾军早已兵败泯灭,就连仙师也命丧蔡吉那恶妇之手。在已经失去一切的君雅麗眼里复仇是她所能见到的唯一颜色。
郭图在得到对方斩钉截铁地答复后,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善,既然君女侠有此决心,那就陪老夫前往辽东走一糟。”
“辽东?”君雅麗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追问,“不去东莱?”
“不去东莱。”郭图摇了摇头。平心静气地向君雅麗解释道,“老夫打算前往辽东劝说辽东侯公孙度与吾主结盟南下讨伐蔡吉。一旦事成,女侠大仇便可得报。”
君雅麗不懂合纵连横之类地策略,却也知公孙度是北地极为彪悍的一个诸侯。哪怕其之前曾在锦西败于庞统等人之手,也总强过现在的袁谭。因此在听罢郭图的计划后,君雅麗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道,“行。”
如此这般就请女侠收拾好行装。吾等明日就启程。”郭图说完礼貌地朝君雅麗拱了拱手,跟着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帐篷。
月光下老者的背影就像掩身于黑夜之中的鬼魅,伛偻而又消瘦,令君雅麗的心头不禁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不可否认,郭图在外界的名声并不好。君雅麗就曾在邺城不止一次听过有关郭图耸恿袁谭“弃父而逃”的传闻。想到这里,君雅麗忍不住冲着郭图喊道,“公孙度真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