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一种再没有行动起来的方式忘记了这些美丽的女孩子。不,我是不敢面对那些美丽的女孩子了。
也许,我是迟钝了。
可是,没想到,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也走向迟暮了。
我沉寂了。
这里,有多少我的隐痛啊!我得告诉你,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的。
好,我老实地告诉你吧!
事情真的源自丁亚琼。要是丁亚琼在大学毕业的那年秋天,不作出这样的决定,也许,我仍然相信这个世界有美好的爱情。或者,如果在大学里,丁亚琼被另一个什么男生追到手,而扔下我,我也还是会相信这世界有一种美好的爱情。
我承认,在此之前,我与孙兰萍已经越界了。然而,我们真的停止在那道门槛前。因为,那时候,我有丁亚琼。
可是,情形发生激剧变化恰恰是丁亚琼。
那年秋天,国庆节放假了。我与丁亚琼开始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所有人都为我高兴。甚至,李校长都开始为我张罗起来。她是我中学时代的物理老师,我也一直把她当作我的母亲。在水廓中学,每一个端午节,是我们的李校长为我送来粽子与咸鸭蛋;每一个中秋节,也是我们的李校长为我送来月饼。她知道一个没有妈妈也差不多没有家的孩子在这样的时刻是多么荒凉、寂寞。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无法忘记她让她的女儿一趟趟送来这些吃的。
她知道,重要的不是这些吃的,重要的是这种形式,是在这些特别的日子里,她让我知道,还有一个人牵挂着我。
我不知道为此流了多少眼泪。
国庆节放假前,李校长喊我去谈谈。她一再叮嘱我,什么都是假的,空口无凭,一定要扯到结婚证。
我都知道李校长话里的意思,那意思是说,就是你们都那个过了,也没有用的。女孩子,最容易变了。
一定要扯到结婚证。你去,去白莲,国庆期间,你可以多留几天,一定要把结婚证拿到。
可是,我让李校长失望了。我去白莲看丁亚琼回来时,没有扯上结婚证。丁亚琼告诉我不要紧的,这不要紧。我肯定是你的人了。
我于是信了丁亚琼。
可是,回来后,我说给李校长听,李校长无言的摇了摇头。很久,她才说,芥舟,你被她骗了。弄不好,你这桩婚事得黄。
我非常惊讶。这不可能啊!丁亚琼亲口说的,她不会变,而结婚证这东西扯与不扯都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傻小子,作用可大了。至少,不论是谁,要让这张纸变得没有用,得费一点事。你想想,要让这张纸成为一张废纸,首先你们两人都得同意去到民政局。还有,它还得让你们双方的家庭出来做些工作。等黄花菜真的凉了下来,也许,人的想法也变了,她可能便想着不会再要求离婚了。你太年轻。我是过来人。听我的,我再给你一次假期,你无论如何要把证领回来。
是啊,领结婚证很烦。要拍结婚照,要发喜糖。这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那个她是我的人了,其他人,就不要再想了。
可是,我也还是有我的想法,这样发扬癞皮精神把婚姻维持住了,又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吗?
当然,我虽然这么想,但要我真正面对离婚时,我可能还是无法提起这份勇气来。
我得承认,婚姻,已经不是爱情。甚至,现在的爱情也不再是爱情。它的背后有着太多非爱情的东西。
而我,是多么害怕被婚姻大事毁灭了我。
我宁愿被瞿君君的丰满与疯狂炸得七零八落,也不能这婚姻将我摧毁。我的几个哥哥的婚姻,我看了就害怕。那哪是结婚,那是要人命的事。女方提出的条件简直可以摧毁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
是的,现在,我必须死赖着丁亚琼。我不能将这桩婚事黄了。否则,我方芥舟可能就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于是,在十一月上旬,我再一次去了白莲。我被丁亚琼安排在那个人的宿舍。我是后来才知道,丁亚琼原来与那个人有过相吻的事情了。就是那个寂寞的时光里,那个无助的丁亚琼被那个人乘虚而入的。
我却蒙在鼓里。
我没想到他们发展得这么快。而那个混蛋,一点儿也没有留情的意思,他似乎一定要得到丁亚琼,他在丁亚琼后面穷追猛打,死缠烂打。丁亚琼快要缴械投降了。
情况真的非常危险。
我这次的到来,让丁亚琼有点措手不及。她满以为第一次将我糊弄走,我会不那么轻易地请到假的。
没想到我还是来了。
我买了一套旗鱼牌中山装,特地做了头发,然后拉丁亚琼去照相馆拍照。
但是,被丁亚琼甩脱了,她说,不行。
语气里竟然有了一份坚决。我终于发现,李校长讲的话讲对了。
但是,我这里也非常坚决。我说,不行,我必须与你今天把结婚照拍了,然后拿到结婚证。
哪里可以这样?我不需要。我这时候不需要结婚。
这一天,拍照的事黄了。
晚上,我邀上丁亚琼到操场上散步。丁亚琼当然不肯
后来就吵起来了。
我的心都碎了。我心寒已极。
在操场的北端,对了,北面就是教学楼,丁亚琼说什么也不肯随我往南边走。我看出来了,他是怕我强奸了她。
我的泪终于流下来了。我于是说,丁亚琼,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想我。何况,我已经得到过你。但是,有用吗?这能拉住你吗?
丁亚琼不讲话了。
我后来停住了流泪。抹去了眼泪。
然后转回身来,笑了,对丁亚琼说,好吧,分手吧!到了这份儿上,再不分手,我也没有风度了。
丁亚琼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转了弯。
有什么转不了弯的呢?怪只怪我是个穷人。怪只怪我还读了几本书,知道一个穷人的尊严是什么。
鬼使神差,丁亚琼竟然来拉我的手,哄我不要伤心了。
我刹那间竟然有一点感动了。
但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于是,我说,这样吧,我们交往一场,我也感谢你。不管怎么说,我得到过。我也拥有过。明天,我就离开白莲。不过,离开白莲之前,我想去看一看你父母。
丁亚琼突然警惕起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不能伤害他们!
我凄凉地笑了,哪能呢?我怎么做得出呢?我只是去跟他们告个别。以后,不做他们的女婿了,不会再去看他们了,请他们原谅,请他们理解。
我不再说话了。我想象着那样的场面,我自己会哭下来。
其实,我突然发现,丁亚琼的父母也许就不希望女儿放下我。不管怎么说,丁亚琼真这么做,就实在太不像话了。
然而,我却悲从中来。
这么多年来,我帮助丁家,把亚琼的两个弟弟都带到水廓读书,每年,只要一到农忙,我就会赶过来,帮着丁家把庄稼弄到地头,弄到家里。我像一个真正的农民一样,撑船、割稻、插秧……
在丁家,我把我这辈子要干的农活全干完了……
对了,我还帮他们把两个儿子抚养大了,还带他们一直到中学毕业。
我是突然之间对丁家产生了一种家的感觉。没想到,我这么多年的付出,竟然让我爱上了这个家。爱得没有半点怨言。
丁亚琼也许觉得如果不让我去一趟丁家也太不近人情。何况,她也阻拦不了我去丁家。
第二天,我去了丁家。
其实我一夜未眠。我失眠了。
我想通了,去一下吧。去说一声我走了。我本来来自一个陌生的外乡,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做他们的半个儿子,也再没有了可能为他们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