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看她一眼,拳头一捏,走准备过去一探究竟,却被夏初七猛地抓住了手腕,她低低一笑。
夏初七转头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人呗。”
那树丛里,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风轻轻的吹来,拂过他们的脸。
“谁?”晴岚低声问。
她打了一个哈欠,拍着嘴还未合拢,只见一个树丛的暗影中,传来一种窸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速度极快的窜了进去。
远处的马棚里,有马儿的搔动声儿。
夏初七走得很快,黑幕上的天空,偶尔的灯笼火星,把个路面儿照得黑惨惨,透不出太多的光亮。
先前乌兰明珠说要比骑术,早有侍卫去马棚牵了马。只不过,一匹要给皇后,一匹要给惠妃,自是不能随便牵两匹马就拉出来。选的自然要好马,配的必须是新鞍。
挑马这事儿,自然是轮不到她的。
她发现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老实的人了,可越是真话越是不容易让人相信。那乌兰明珠听完,立于那处,久久不动。
夏初七回头一笑,“穿不上。”
乌兰明珠微诧,目光闪动,“娘娘不换衣了?”
“唉,骑术不好,我得去挑匹好马。”
调戏完男人,还要调戏女人?晴岚垂下了头,甲一也黑起了脸,纷纷为他们的主子害臊起来。可夏初七却不以为意,不再看乌兰明珠一幅见了鬼似的表情,径直转了身。
“美人儿手很滑,很嫩,我很喜欢。”
但不论是乌兰明珠,还是晴岚和甲一,谁也没有想到,她就那般默默扣了一会乌兰明珠的手腕,便似笑非笑的松开了她。
壁上的灯笼,光线不太明亮,在微风摇动中,她漂亮的小脸儿似乎也映上了一些树影和光影。时明,时灭,时暗,时亮,令人猜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
夏初七呵呵一声,手指仍然扣着她的手腕,默默审视着她的面容,不再说话。
乌兰明珠眸色一暗,“臣妾并无可怕。”
夏初七笑了,“叙叙话而已,你怕什么?”
她面色一变,“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那乌兰明珠了解她并不深,对她的认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里会晓得她是一个不按正理出牌的主儿,竟然会公然出手。
“美人儿留步!”
夏初七哼了一声,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当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缓缓侧过头去,学着霸道总裁朝她邪魅一笑。
什么叫“让”?好像受了多大欺负似的。
“娘娘要换衣,臣妾自当让你。娘娘请吧。”说罢她抬头挺胸往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金安。”她微微曲膝,未全大礼,也不等夏初七喊她起,便直起身子正视着她,样子看上去恭顺,可话中的酸味儿颇浓。
出来那人,正是由侍女扶着的乌兰明珠。
“动不动就喊饶命,搞得好像我是杀人狂魔一样,你这不是损我么?”夏初七不讲理的笑着,自言自语一句,那金丝楠木的更衣室门便推了开来。
“皇后娘娘,奴婢错了。娘娘饶命!”
那小丫头不是乌兰明珠身边的贴身丫头,而是后来派去伺候的。她不是北狄人,而是大晏人,对乌兰明珠的忠心自然不如北狄人多。闻言她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跪下磕头。
“呵呵!”给她两声干笑,夏初七乐了,“惠妃娘娘在里头,我便不能进去?咦,这道理我还没弄明白。对了,你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让陛下差了你过来,好好教教我规矩,怎样?”
“皇后娘娘,惠妃娘娘还在里头换衣……”
说罢她便要往里闯,那小宫女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夏初七抬了抬手,“起吧。”
“皇后娘娘!”乌兰明珠宫中的太监和宫女见到夏初七过来,赶紧请安。
夏初七一怔,目光从他仍有疤痕的脸上滑下去,若有似无往他某处一扫,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哦”一声,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径直往更衣处走去。
甲一板正着脸,“我是太监。”
夏初七嗤的一声,“你就不怕看见不该看的?”
甲一皱眉,“寸步不离。”
夏初七笑着侧头,“甲老板,回避吧。”
她领着晴岚和穿着太监服的甲一过去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乌兰明珠宫中的一个侍女和一个太监守在更衣室外。
东苑地方很大,但更衣处离校场不远。
都说怀孕前三月和后三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她如今身孕五个月,相对来说,确实是最为稳定的状态。可又要不丢人,又要保护孩儿,她也不能大意,更不能在别人的阴谋中束手就擒。
夏初七去了一趟茅厕,便没有回席,而是慢悠悠绕到了东苑专为后妃备置的更衣处。
众人各有动作,笑语居多,只有先前吃了瘪的阿木尔,一张清冷的面孔上,什么情绪都无,显然还未有从阴霾中爬起。
赵绵泽目光也有笑意,那宠爱之意丝毫没有掩饰。太皇太后虽也面带微笑,但手上的一串檀木佛珠却转动得更加迅速了。她口中念念有词,显是心绪浮动,又在请菩萨帮忙。
不得不说,夏七小姐的幽默属实是讨喜的。女汉子似的直白与不矫情不造作的行为,赢得了坐上许多中立人士的好感。一时间,座上笑声四起,重开安席,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她说得一本正经,可“哗”一声,全场哄笑起来。
“笑是天性,憋得太厉害,容易出屁。我先走一步,诸位随意笑我,不必客气!”
夏初七亦是呵呵一声,瞄一下赵绵泽被噎住的便秘脸,唇角上翘,视线转向场上那些想笑却不敢笑,但脸都憋红了的人。
在这样多人的大宴上直接不雅地说“茅房”,而不用更加隐晦一点的词语,她这个皇后的做法,令人顿时愕然,也有人憋不住,闷声笑了起来。
“虽不必换装,茅房还是要去的。”
夏初七回头,朝他莞尔一笑。
“皇后去哪?”询问的声音来自赵绵泽。
她婀娜的背影刚离席,夏初七便慢腾腾站起来,也准备走。
乌兰明珠这会子被赵绵泽冷漠的目光刺激得三魂六魄少了一半,心绪难宁,闻言只福了福身,便径直领着宫人去换装了。
扫她一眼,夏初七小声叹一句“积分不易,且行且珍惜”就没兴再搭理他,只保持着高贵的装逼姿态,笑吟吟地对乌兰明珠道,“我近来就喜欢穿这赤古里裙,片刻都舍不得脱下。故而,骑装就不必换了,惠妃请便。”
她先前可没说积分还能为负。
负分是什么,他不太明白。可他与她在一起后,领悟能力自与旁人不同。从滚出二字也能推出负分的大概意义,一张俊脸顿时黑了。
赵樽瞄过来,微微一愣。
“负分,滚粗。”
夏初七不以为意的笑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瞄过赵樽的脸,见他既不紧张也不热络,只把杯中的酒当成了情人,与它恩爱有佳,似是不怎么关心她的样子,不由暗暗磨了磨牙,嘴巴轻吐。
宴上,美酒佳肴还在一波一波送上来,赞扬之声还在此起彼伏,而那些叫好的人里面,看好戏的心态自然也不会少。
台上台下一片称颂之声,朝中大臣,北狄使者各有有的说法,但无一不对夏初七明知不敌,还要应战的大气宽容颔首称好。
“皇后母仪天下,这才是大家风范。”
“皇后所言有理。”
“陛下!”夏初七打断了他的求情,稳稳端坐着,目光含笑,漫不经心地捋一下头发,笑道,“承蒙太皇太后和惠妃抬爱,鄙人虽不才,骑术更是猫抓狗不爱的烂,但太皇太后说得对,娱乐而已,重在参与,输赢我也不看重。成,比就比呗,不会骑马的大夫不是好女人,允了。”
赵绵泽神色一凛,“皇祖母……”
“皇帝!”不等她的话说完,太皇太后突地打断,接过话去,笑道,“道常那个老和尚,向来言语无状,也未必事事言中。咱们不必风声鹤唳,什么天劫?什么不详?古语云,人定胜天,难不成有大晏皇帝坐镇,还镇不住区区宵小?再说,娱乐而已,输赢并不重要。嫔妃要比,皇后若是临阵退缩,往后如何统率六宫?”
在众人的注视中,她福身下去,歉意道:“是臣妾冒昧,望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这便另选一个……”
她明知皇后骑术不如自己,还挑了她出来比试,争宠之心太明显,他是烦她了吧?可他永不能理解,她只是因为爱他……乌兰明珠苦笑一声,即便有再多的不服气与哀怨,都不好再出口。
入得大晏,与他这样久相处中,赵绵泽一直是温和的,有礼的,即便对她没有太过热情太过恩爱的举动,但他任何时候都彬彬有礼,客气周到,无一处不是她期盼中的夫君样子。而这一刻,她分明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恼恨,甚至于嫌恶。
赵绵泽明显维护夏楚的话,满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她又如何会不明白?她委屈,难过,伤心,不服气,可与他略为阴冷的目光对上时,她连以上的情绪都顾不上了,只剩下一个——害怕。
只说这乌兰明珠,心里顿时一抽。
场上众人做何想法,暂时不说。
众人皆是一愣,赵绵泽不看他们,只盯着乌兰明珠,声音厉了厉,“皇后身有劫数,出行已是不妥,若再强行参与比试,恐有不详之兆。原就只是为了娱乐,场中这样多的人,惠妃重新挑一个便是。”
她正想应下,可话未出口,赵绵泽却沉着嗓子出了声,“惠妃,还是另外挑人比试吧。”
但不管如何,人家摆开架势叫阵,她不能不应战。
不过,乌兰明珠到底还是“嫩”了点,初来大晏朝,还真不了解她夏初七不是一个善茬儿。或者说,她听过夏初七的传闻但自视甚高对她不以为然。
看来在她的心里,真把她夏初七当成了情敌。
即便不说她如今怀孕,就论北狄人的长项便是骑术与射术,乌兰明珠这般公然挑她出去比试,分明就是为了让她在众人面前认输落丑。
有句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夏初七有些奇怪自己到底是不是传说中“女主体质”,是非不断,祸事不断。好不容易把一只“相鼠”踢下去了,另一只相鼠竟然又冒出头来。